【同题】牵动内心深处的声音

明月清风999

夕阳西下，余晖散出万道霞光。公园蜿蜒曲折的小径树幽林静，叶落无声。突然，竹林深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竹笛声。啊！那是久违的名曲《百鸟朝凤》！

欢腾奔放的笛声，没能增加我的愉悦，反而触痛了我的心房，牵扯出了我儿时一段永远难忘的记忆。

同样是深秋时节，同样是夕阳西下。趁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我扑进山脚下靠近村边的池塘里，正痛痛快快地洗澡。这时，山坡上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竹笛声。笛声由远而近，听得出吹笛的人正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

我知道，吹笛的是邻村小伙伴阿福，我们经常一起在附近山坡上放牛。此刻，他大概也是想来这池塘里洗个澡。

阿福与我同龄。他父亲是个居家道士，母亲嫌弃家贫，儿子刚断奶就抛夫弃子远嫁他乡。阿福自小由父亲拉扯长大，常常跟着道士班子串村走乡。耳濡目染，很早就对那些法事乐器如嘀嗒、铜锣、铜镲等略晓一二。

也许是遗传，阿福对乐器有着天生的喜好，而且一学就会。他不懂什么音乐简谱，更不懂什么宫商角徵羽，但他随手摘片树叶，卷起来含到嘴里，就能吹出五音分明的曲调来。最让小伙伴们羡慕的是他吹竹笛，他可以吹出各种鸟儿的叫声，能用竹笛声呼唤家里放养的鸡鸭前来觅食，还能在牧归前呼唤他家在山上吃草的牛儿自觉走下山来。

我循声朝着阿福走来的方向看去，发觉今天的晚霞特别漂亮。刚才还是金光四射的太阳，转眼间换了一副红彤彤的面孔。它在西山上的松树梢头与变幻莫测的云彩嬉戏了一会，一个转身就躲到地平线下，然后像玩魔术般，变化出一道道绚丽夺目的七彩霞光。

今天的晚霞如此色彩斑斓，让我兴奋无比。我眼观晚霞，手舞足蹈，在水中一蹬一跳，没有发觉正在逐渐往身后的深水区退去。很快，池水就漫到了我的颈部，脚底开始踏空，恐慌之下，原来略会一点的狗爬式游水已经无法派上用场。

绝望之际，已经停下笛声的阿福来到池塘边缘，见状，他大声呼喊，希望有大人前来救我。但他的呼救声很快就销匿在空旷的田野里，并无任何回音。池水已经漫过我的嘴巴，即将漫过鼻孔，我感到眼睛发黑，脑袋眩晕。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急促刺耳的竹笛声……

是阿福父子救了我。是阿福的笛声救了我。原来，阿福见用嘴呼救无果，便想到了他的竹笛。他用竹笛连续吹出急促高亢刺耳的声音，传递求救信号。知子莫若父，正在不太远处劳作的阿福父亲听到这不成曲调的刺耳笛声，感觉大事不好，赶紧朝笛声响处奔跑而来。

后来，我到县城读书去了，阿福也上了公社中学。不再在一起放牛，不能再经常听阿福吹笛，但我一月半月回家一趟，偶尔也能听到阿福的竹笛声。

阿福吹笛的本事越来越长进，各种风格的曲子，如欢快奔放的《步步高》，急风骤雨的《旱天雷》，舒缓悠扬的《渔舟唱晚》，凄楚哀怨的《妆台秋思》，如泣如诉的《江河水》，他都能手到擒来，轻松吹奏。尤其是那《百鸟朝凤》，他用笛声，把各种鸟儿百啭千声、此伏彼起的声音模拟得唯妙唯肖。乡人们说，阿福的竹笛声，能把天上飞的鸟儿都给哄下来。

我曾经在月明之夜，在村边的路口，一人独自静静聆听过阿福的笛声。月光如水，照在轻雾氤氲的稻田上。一曲清音从对面村子里传出，袅袅娜娜，悠扬婉转，和着稻花的香气，散播在天上人间，溢满万户千家。那时那刻，它让我想到了“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想到了“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那意境，美得让人陶醉，仿佛穿越了时空，身处仙幻胜境，不知今夕是何年。

初中毕业后，阿福当兵去了。据传，初时有人反映阿福父亲是道士，宣扬封建迷信，政审不过关。后来，招兵的首长听了阿福的笛子独奏《百鸟朝凤》，击掌叫绝，当场拍板，把阿福招到部队当了名文艺兵。

阿福也算争气，入伍后不久入了党，几年后又提了干，被调到团政治处任宣传干事。他的笛声，依然为战士们带来欢乐。

某年某月，边疆爆发了战事，阿福随部队上了前线。但他再也没有回来。

阿福血洒疆场的消息我是在战事结束几个月后才知道的，据说他是为了掩护战友而牺牲。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阿福背包上插着竹笛，和战友们穿行在山地丛林中。一群恶魔围了上来，他示意战友迅速掩蔽，然后利用隐身法倏忽出现在另一座山头。他在山头上悠闲地吹着竹笛，笛声把那群恶魔全部引了过去……

竹林深处的笛声在停歇了一会儿后又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次换了另一支曲子，是轻松明快、诗情画意的《彩云追月》。此时，红轮西坠，霞光把云彩染得色彩斑斓，而上弦月亦已升上中天。

我拾级缓缓登上公园的最高点，仰望苍穹，看霞光满天，看彩云追月。朦朦胧胧中，我忽发奇想，或许，阿福并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履尽凡间职责魂归天国，回到凌霄殿天廷乐队继续吹奏竹笛。刚才的《百鸟朝凤》和《彩云追月》，都是他寄梦凡人专门吹奏给我听的。

（图片源自网络。谨向原作者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