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尽(54-2)

法律与人生

<p class="ql-block">【随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那年我十六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插队在康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王小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3收获</b></p><p class="ql-block">秋天,收麦季节,是农人们最忙,但心情最好的季节。麦浪起伏,社员们帮我们磨好镰刀,好胜的我们都绝不愿落后,暗地里同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竞争,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我们赢不了,文瑛一天能割140捆,我能割130捆,社员们身后的麦捆密密匝匝,弯弯曲曲,我们身后的麦捆横七竖八,总之累得人气喘吁吁,汗水流进眼睛,磨得睁不开眼;汗水顺着鼻尖流下,脑门上的头发被粘在脸上,从不出汗的我尝到了汗水的苦涩,亲身体会到粮食的来之不易。一个社员说“王小玲,你妈妈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啊?”</p><p class="ql-block">麦子割了,暂时垛在地里,远远望去:山上的树木郁郁苍苍,黄色的是小麦,绿色的是大豆,麦垛一个挨一个,很象童话故事里的小稻草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麦子拉到打麦场上,进入了碾场的环节。我们凌晨四点起床,就到打麦场上,把麦子摊开,牲口拉着碾子在场上转,连枷的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我和文瑛手中的木叉搭着木叉,喊着“哎——上来了呀!哎——上来了呀!”的号子,将麦捆抛上麦垛。扔一天麦捆,不敢笑,笑时肚皮疼;我们打破了当地女人不上麦垛的习俗,同男子一样上麦垛,徒手抓住飞上来的麦捆,递给垛垛的“把式”,一天下来,胳膊上出现一道道痒痒的伤痕,这是麦芒扎的。社员们夸我俩“是一对儿穆桂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天,下雪了,不用到饲养棚去打粪。从回乡知青黎明、鲁南那儿借来了《朝阳花》《迎春花》《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李有才板话》等,我们把大饼放在炕台边,拉开被子躺着看书,饿了就吃些大饼。屋子里太冷,我们不愿下地做饭,桌子上结着冰,刷牙缸在桌子上滑来滑去。看书看累了,就轮流大声朗读;朗读累了,就睡觉。看书看到精彩处,点着煤油灯看,头发让油灯烧掉了,还浑然不知。灯油烧干了,就打开四只手电筒,让灯光对着镜子,产生反射,增加亮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八松庄距离康乐县五十里,在马巴车站附近,是公社驻地。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住着大约四十户人家,分属于八小队和九小队,他们对我们下乡知青是友好的,有时给我们送来他们自种的洋芋、盐根。我们初进庄时,家家请我们吃饭,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很好客,烙的“花炕子”又大又好吃;1970年8月,我被靖远煤矿招收当工人时,庄上家家又请我吃饭,八小队的全轮到了,紧接着又是九小队的社员请客,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买了40张毛主席像,挨家赠送,右边写着贫下中农们留念,左边写着下乡插队知青王小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永远记得自己生病时,九队安队长的母亲用大铁勺在火盆上为我炒鸡蛋的情景——她的儿子七岁左右,长得机灵又秀气,我们叫他“秀才”,“秀才”闹着要吃炒鸡蛋,安大娘不让儿子吃,她说我们是出门人,我们不容易。有一次,我胳膊上长了一块鸡蛋大的扁平风疹,奇痒无比,麻利能干的李春兰让我坐在她家热炕上,盖上乡下人的棉被,端来一碗姜片红糖水,疼爱地看着我喝下去。还有一次,我空腹吃了一肚子“豌豆梗(煮的嫩大豆)”,因胃里不适,竟昏了过去,同学们将我搀回寒冷的屋子,我穿着小棉衣、大棉衣盖上棉被,半天才苏醒过来,两脚冻得冰凉,我捂着棉被悄悄地哭泣,大队书记带着队上的干部来看我,我感动极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也清晰地记得我们帮助村里的小媳妇们写家信的情景。他们的丈夫在外地当工人,长年累月不回家,我们为她们写家信,一般是她们说,我们写,有些羞涩的新媳妇,心里有话说不出口,只好由我们这些十六岁的女孩子搬用一些“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词句应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4回望上马石</b></p><p class="ql-block">我们的院子很破旧,院里有两间房子。大房子三个男生住,小房子我们和九队的两个女生住。院墙不怎么高,有几处破损。为了少走弯路,我们经常从院子墙上的豁口处翻墙出去。我们把裤脚挽得高高,裤腰上别着镰刀,像体育课上跳山羊一样从墙上一跃而过。在墻的豁口不远处有一块近半米高的石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十年前的一个春天的早晨,有三个风华正茂的男知青在这里骑马上苏集,苏集离我们庄有二十里,每十天有一集,可以买到肉。因为马太高大,他们就踩着这块石头上马,被我们称为“上马石”。记得他们雄赳赳地骑在马上赶集。当时有了尼龙袜子,我们托他们带一双,袜子带回来了,灰底绿格,十分素雅。40年后,我们重返康乐,可惜此三人中已有两人去世,石头依旧,人却阴阳两隔了,悲哉!人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三个男生是刘书成,还有已经去世的王华黎和吴洋。他们都是我母校西北师大附中高二的学生。刘书成与我们在一个集体户,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他总是笑嘻嘻的,是一个极好的人。对我们四个女生很宽厚,总说我们年龄小,要让着我们。插队生活苦,主食经常是面条和青稞面馍,平日没有新鲜蔬菜,更没有水果。没有油、酱油、醋、碱面(做馍用的是灰水)经常吃的菜是洋芋,炒洋芋时撒些大粒子盐块,放些水连煮带炒,吃饱就行。刘书成平日为我们挑水、打柴、磨面。插队的第二年,刘书成在我们院子里栽上了莲花菜苗,种上了葱,葱细得像头发丝一样,后来莲花菜长得很大,我们丰收了,社员们都很羡慕。刘书成是小教,后来就到白银了。1977年高考后,我与刘书成又在西北师大中文系相遇,我们又成了同班同学。王华黎和吴洋在十一小队,离我们集体户很近。1970年招工,他俩和我都去了靖远煤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08年11月26日,我们当年插队的270人中有62位同学在四十年后重返康乐,得到县委、县政府的盛情款待。在当年妇女队长家的像框里,我见到了自己16岁的稚气的照片,见到了许多乡亲,有许多人已经去世,他们说我们是最好的一批知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走时,乡亲们到车边给我们送行。有送鸡蛋的,有送清油的,有送 “花炕子”的,她们沧桑的眼中泪花闪烁,爱动感情的文瑛和我都落泪了,乡亲们让我们四月来看康乐花儿会。我们洒泪而别,带着四十年来的知青情结,带着第二故乡人民的深情,带着对人生短促的进一步体验,离开了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一口气写下了以上的文字,为我的插队,为我的青春,为我应该上高中的黄金岁月。艰苦的环境锻炼了我,使我在以后的人生岁月中不知什么是困难。“年轻时多吃一点儿苦,对一辈子有好处”,这是我插队落泪时,我九叔告诉我的话。磨难、挫折养育了我善感的胸襟,坚强的斗志,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体验了粮食的不易和人间的真情。回忆过去,我感慨万分,愿我们的后代,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的不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版权所有 请勿侵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王小玲2024年10月15日于兰州。写于2018年4月20日,首发于2022年9月25日《新三届》公众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作者</b></p><p class="ql-block">王小玲,1952年出生于甘肃静宁。1968年插队在康乐,后招工当煤矿电工、纺纱女工。1977年考入西北师大中文系。兰州城市学院中文系副教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