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曲清清——黄涧河畔之四(文:薛志民)

无忧无虑

　　花园的早晨有露珠，竹园的早晨有鸟鸣，校园的早晨有铃声，有跑步声，有读书声，声声悦耳，是晨曲宛转悠扬，清新灵动。

　　冬天的早晨，当我还在睡梦中，天花板上就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是上面学生宿舍的响动，内心不由泛起一丝愧意“又落到学生后面了”。我连忙翻身起床，洗把脸，推门出去。昏暗的校园里到处是影影绰绰的学生，他们从若明若暗的宿舍楼走出来，急急地向一排排日光灯亮起的教室奔去。宿舍楼装的是灯泡，昏黄温暖；教学楼装的是日光灯，雪白明亮。人间正道，不正是一次次脱离温暖的怀抱，奔向光明的地方吗？

教学楼在校园中间，没几步就听到“哇哇哇”的读书声。先到的学生正手捧书本，站在座位上，目不斜视地高声背诵着。灯光洒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迟来的学生像做错了事不敢见人那样，悄悄地遛进来，慌忙翻开书本，立即融入到背书的大合唱中。其实这时起床铃声还没敲响呢，但同学们已经如小鸟闹林般狂欢起来。

　　每年每班，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背起书来，摇头晃脑，咬牙切齿，像饿狼扑在猎物上，又撕又咬，又扯又拽，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不把它吃干榨净，绝不罢休。他们是读书的疯子，是学习的狂人，把班级乃至整个学校的读书风搅得大风起兮云飞扬。

我在教室内徘徊着，宛如被翻涌的读书声裹挟着，时而被推着前行，时而被涌向空中。我的内心是那样兴奋，那样激动。“青春正当时,不予负流年。”什么最美？读书最美。什么人最幸福？沉浸于一件有益之事而忘却周遭万事万物的人，最为幸福。

校长早就在教室外转悠着，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一楼，他缓缓地走，慢慢地行，玻璃窗里的一切仿佛一群群蜜蜂嘤嘤嗡嗡，仿佛一片片树林郁郁葱葱，仿佛一匹匹战马嗷嗷嘶鸣。他就是那放蜂人，就是那林场主，就是那牧马的将军，自得而沉静。

　　初三的学生更为勤奋拼命，晚上不被老师撵几次是不回宿舍的，第二天很早就进了教室，晚睡的与早起的两拨人有时能碰上面。学校条件差，天再冷孩子们都是冷水洗脸，冷水洗脚，早上背书喉咙背哑了，连口热水也喝不上。我常想，他们要是我，要是我的孩子……将心比心，心有所疼。学校曾经奖励我两个8磅热水瓶，何不让它发挥作用？前一天晚上我从食堂打满开水，第二天早上去查早读时，默默地放在讲台一角。孩子们见开水来了，投过热热的目光，而后陆陆续续接了热水，时而美美地呷上一口，再接着背书。这时，我的内心仿佛清风拂过，泛起丝丝甘甜。

早读一贯是语文和英语，星期一三五和二四六轮流上。夏天的早晨，教室内比较闷，老师就把学生领到教室外，大家每人找棵树，靠着，对着，绕着，“哇哇哇”地背着。此情此景，耳边不由响起那首校园歌曲“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和我共享阳光雨露。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直到长成参天大树……”这是诗人高枫在辽宁大学晨练时，看到校园内的读书景象，突发灵感写就的。多么温馨的画面，多么欢快的旋律，多么美好的祝愿，最适合致敬早晨，致敬青春，致敬勤奋。

　　少顷，上操铃声骤然响起，但那杀气腾腾的读书声早把它淹没其中。还是体育委员负责任，他总能凭第六感觉捕捉到出操的命令。于是，哨子一吹，大声一喝，“走，上操”，大家便合上书本，从不同的教室一涌而出。各个班级的哨子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一只只队伍迅速集结而成。

操场在校园外面，要穿过大门，跨过小桥，才能来到位于紧邻黄涧河岸的大操场上。桥面稍窄，又是下坡。为了安全，学校领导时常站立桥头，活动身骨，这时学生们就自觉地放慢脚步。

体育老师是总指挥，“嘟嘟嘟”的哨声底气很足，有种吹爆哨子的感觉，“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更是锵铿有力。孩子们踏着整齐的步伐，“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有力地回应着，一声猛一声，一浪高一浪，仿佛把早晨的阳光震成了一地碎金子。

　　大操场的跑道长300米，早操通常跑六七圈，然后带回校园，自由活动，开始上早读。有几个班主任喜欢自虐式的训练，别的班级都解散了，却把自己的队伍留下来。这时，班主任就是教官。他站在最前面，一边倒退着行进，一边竖立手掌，呼着口号，踏着节拍，校正着队形，直到横成排、竖成线，口号呼得震天响，个个头上冒大汗，才觉得过瘾。

后来，体育纳入中招考试，共有三项，百米跑，立定跳，仰卧起坐。为加大运动量，考出好成绩，学校允许初三毕业班早操单独行动。我们班选了一条僻静的乡间小路，一趟跑下来有三四千米。每天早上，数学老师在前面带队，我在后面收队，体育委员在中间巡队。个别体质差的学生跑到一半就落在后面，气喘吁吁，不愿再跑，我在后面鼓励着，催促着，大声地吆喝着，反正“可以慢不能站”。跑到尽头时，稍事休息，然后在路两旁一字排开，练习立定跳远，“摆臂，起跳，腾空，伸腿”，大家一遍又一遍地跳跃着，而后整队跑步返回。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坚持做，久久为功，功到自然成。体育锻炼不仅仅是增强体质，对学生心理素质和人生成长的影响也是巨大和深远的。

　　学生们很纯净，纯净得心里只有“学习和锻炼”；老师们也很纯净，纯净得只有“教书和育人”。每月14元的班主任费，不够每天吃一个鸡蛋，但大家吃住在校，不到周末不回家，全身心地扑在教学上。数学老师是副班主任，一毛钱补助没有，可是缺哪补哪，配合默契。大家只有一个概念，孩子们正处于上学年龄，一定要让花开花，让树成树，不能误人子弟。这想法和农民种地一样简单，只为多收那么一丁点儿，但落地有声，砸地有坑。

这就是我曾经在纸坊乡中的一段生活，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想起依然热血沸腾。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艰苦而充实的岁月又有谁能轻易忘却？

　　作者:薛志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