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笼罩的天空（一）

我心飞扬欧荃

（原创短篇小说 全文1万余字）

2018年年底前的一天，天色阴沉，寒风袭人。茂兴县通往乡下的公路上，一辆极其平常的小车缓缓向前行驶。车上共有四个人：开车的年轻司机，后排两个政府官员，一个县政府办副主任，一个镇里的副镇长，副驾上坐的有些特别，稀疏的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干涩黢黑的皮肤，看起来简直像非洲黑人，瘦削的脸庞颧骨暴出，身子瘦小，整个人像一个充气的长气球，看样子应该是一个60来岁的妇女。这女人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地朝外观望，像是从没见过这景物似的。后面的两个人偶尔间也谈点话题，还不时的问女人一些问话，女人虽然回答，眼睛却舍不得从窗外拉回。

车子很久才到村里，在村委会前空地上停车。村委会走出了好几个人，见到下车的他们，相互热情的打着招呼，都对这个特别的女人认真端详。其中一个男子，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女人身上：瘦小得不能再瘦小的身子，腰身弯曲，无肉的脸上只有一张皮囊将整张脸包住，突兀的颧骨特别显眼。男子愣愣地立在那里，女人的一声“芷平”把他拉回到现实，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他。他疑惑地问：“你是芷蕾吗？”那女人一下哭出了声来，冲过来抱住他，芷平先是迟疑了一下，跟着也狠狠地抱住女人，眼泪忽然喷涌而出，大声哭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流下眼泪。

在村委会短暂停留了一会，一行人便在辛芷平的带领下，向着辛家出发。村庄的样貌完全改观：到处矗立着大小不一的楼房，山上的林木苍翠茂密，焕发着无限生机……之前从县里来的三个人，司机、副主任和副镇长则坐着原车返回去了，当然带来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快到辛家门外，就见辛家父母坐在门外的屋檐下，眼睛对着外面张望，还有几个或老或小的男女，也在那里巴望着，应该是得到了电话。辛芷蕾看到父母亲，感觉他们比以前不知老了多少。本来就满面是泪的脸上，倏忽间又哗哗的流下了眼泪。父亲见到这群人，立马站起奔走过来。辛芷蕾也快步上前，伸开双臂抱住父亲，大哭不止。父亲也跟着哭泣，随来的人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接着，一行人继续前行。来到母亲身前，母亲已经颤巍巍立在了那里。辛芷蕾看到母亲眼睛全瞎，脸上沟壑纵横，内心的苦痛无以言说。她很后悔自己当年的无知与冲动，以致自己从来没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时刻承受无边的相思之苦！她大声地嚎哭着，母亲也搂住女儿，用手在她身上摸索，拼命的哭泣。悲哭声感染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情不自禁流出眼泪。真是：多年未见想断肠，今朝相遇更悲伤！

面对此情此景，不知情的人可能会问，为什么辛芷蕾与父母那么多年没有见面？她们见了面，为什么又会如此地悲伤与痛苦呢？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就得从辛芷蕾生活的家庭环境和她的思想及感情生活说起。

辛芷蕾生于偏远山村，父母没有多少文化，对她和弟弟的教育没有过多要求。当时爷爷奶奶尚在人世，爷爷身体不好，年龄偏大，做不了重活；加上山区自然环境恶劣，生活过得艰难，全家的重担都压在父亲身上。辛芷蕾比较懂事，经常帮家里干活，读书也算认真，成绩从小学到初中都算较好。可毕竟村镇里的小中学校，教学质量远不如县城学校，到了高中时成绩就已经下坠。弟弟辛芷平比较调皮，小学初中从没认真学过，高中考不上，只有读职业学校。爷爷病故，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让姐姐安心读书，他选择了辍学打工。

高中阶段辛芷蕾已经有了自己对世事的认知，她知道世事艰难，家境不好，期望通过读大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庭境遇，可是自己成绩不好，想考好的大学似乎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况且同学们奋力学习，他们的拼搏精神和学习成绩，远远超越自己。在这里，每年的高考，普通班一个班能考上几个一二本就很不错了，自己虽然努力学习，也顺着大势听天由命了。

爷爷去世，给辛芷蕾触动很大，家里没钱，爷爷只能病死家中。停棺期间，就是白天村里人也很少来帮忙，夜晚更显凄凉。暗夜笼罩山村，别人家灯光早己熄灭，只有自家灯火在漆黑的夜里透出幽幽的光芒，一家人坚持着守在停棺的屋里，辛芷蕾害怕得连门外都不敢多看两眼。想想以前村长父亲去世，白天夜晚，村里老少不停穿梭，比过年都热闹。她真切感受到贫穷的困顿，村人的嫌贫爱富。

高考失败，辛芷蕾对前途失望，心情悒郁, 每天闷闷不乐，悒郁寡欢。父母亲不知如何安慰。想到出嫁也许能排解痛苦。媒人几番上门，都是各乡后生，条件也不是太好，辛芷蕾都不肯答应。父亲没奈何，只得让她去继续读书，考不考学校都是空话。辛芷蕾便又回去复读。

也许是受了刺激，也许是明确了目标。这一年，辛芷蕾特别卖力，每天早起晚睡，心无旁骛，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学习上，连过节过年都很少回去，需要的东西也由父亲送来。正所谓天道酬勤，她的成绩不断提高，来年的高考，她以全班第二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她的辛勤付出获得了回报，她可以像冲入云宵的雄鹰展翅高飞，翱翔蓝天了！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让人难以忘怀。面对阔大美丽的校园，辛芷蕾视野大开，心神摇荡，她热切希望融入到这美好的环境之中。可是经济困顿，让她的自尊心受到打击。幸好学校有一些勤工俭学活动，可以获得微薄报酬，弥补一些内心的缺憾。

学校里有外国留学生，辛芷蕾班上也有，她对这些学生没有了解，也不想过多关注，只想认真学习，提升自己，改变命运。

二年级开学之后，辅导员老师找到辛芷蕾，叫她去当留学生陪读。辛芷蕾不很清楚这些情况，老师告诉她就是陪留学生读书，辅导留学生学习中文，平时多与留学生在一起，探讨学习；同时你自己也可以学习英语，为以后的工作获得优势；最关键是学校每月会补贴一定的费用。辛芷蕾没有做过陪读，心里就有些畏惧，不肯立马答应。老师又说，学校都是经过严格筛选、认真审查，最后研究同意才决定的，不是谁想陪读就可以。这关系到学校的办学方向，也关乎着国家的对外战略。这些你不一定很懂，没必要说的太详细。你学习认真，思想积极，表现优异，学校经过慎重考虑才同意给你名额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珍惜这难得的机遇……老师的话说得很在理。辛芷蕾考虑了几天，答应了学校的要求。

此后，辛芷蕾就陪同留学生学习。这个留学生是个非洲男孩，中文名叫杰瑞克，皮肤很黑，但身体结实，每天活蹦乱跳，特别阳光开朗。辛芷蕾又是那种特别文静、不太爱热闹的女孩，性格上感觉有差异，但为了完成任务，她只能随他的性子。杰瑞克要读书，她就陪着他读书；杰瑞克要出去玩，她也陪着。时间一长，自己的性格变得开朗，英语水平也有了很大提高。

大学男女已经成熟，同学间恋爱的不少。随着见识的增长，辛芷蕾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气质，有男同学对她表达了爱慕，她自己也有了对男性的仰慕。只是她是一个有着梦想，渴求改变命运的大学生，对于追求她的同学，她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不愿轻易答应。

这个杰瑞克，她感觉比国内的很多学生家境优渥，经常带自己和同学外出，吃东西，有时还给自己买礼品。辛芷蕾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后来送多了，就习以为常。有室友打趣她，说她和杰瑞克恋爱，她先是辩白，说的多了，也就懒得再说。有时候她觉得，与非洲人恋爱也没什么不好，除了皮肤黑点，其他比国内男生强太多。

转眼即将毕业。周末这天，杰瑞克又带着辛芷蕾去外地游玩，说是特别感谢她近两年来对自己的陪伴，这一次就当对她的奖励。大学这几年，辛芷蕾因为体谅父母亲的辛劳，很少外出旅游。这次盛情难却，内心也渴望，于是满口答应。

景区的风景真是别具一格：雄奇险峻的山峰造型各异、精彩纷呈，群峰错列交织成山峦的海洋，漫无边际；山上的草木葳蕤茂盛，青翠喜人；各处点缀的野花芳香馥郁，沁人心脾；流水在山林里流淌，一路唱着欢歌，让人喜不自禁，掬一捧在手，洒在脸上，全身心顿感清凉；云雾在山间缭绕，缓缓飘向天际，又让人飘飘然如登仙境……辛芷蕾看着眼前的美景，吃着杰瑞克带来的食物，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脑海里产生诸多联想。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人，也是非洲留学生与同校的中国女陪读生，四个人非常开心，陶醉在这融洽的氛围之中。那两个人应该成了恋人吧，相互依偎，缠绵爱恋的举动让辛芷蕾既羞又羡。

一天的奔波，自然是精疲力竭。夜色已浓，华灯四射，四个人在酒店外的小店聊天喝酒，分享着一天的快乐。辛芷蕾从未喝过白酒，因为杰瑞克叫她喝，说这是他留学四年来最开心幸福的日子，也是对她最真挚的感谢，几个人一定要尽兴喝酒，不醉不归。辛芷蕾也没有办法，加上自己也确实想品尝一下白酒的滋味，就半推半就开怀畅饮起来……

半夜时分，辛芷蕾感觉身上像压着巨石，压得她呼吸困难。她慢慢睁开朦胧的睡眼，突然看到上面一个黑人压着自己，突然受到了惊吓，简直把自己的魂吓出了体外，赶忙挣扎着想爬起。那黑人已坐到了旁边。辛芷蕾看了看自己，猛然意识到什么，紧接着大声哭了出来。杰瑞克坐在她的旁边，赤裸着身子，嘴里提醒她不要太大声，同时不停地说着“对不起”，辛芷蕾只能放低哭声。

哭了很久，辛芷蕾累了，哭声变成了呜咽。杰瑞克也说了很久话，估计很累了，躺那里沉沉睡去。辛芷蕾双目迷离，看了看身边的他，又无神地环顾着房内四周，心底感到迷茫，她想把他吼走，又想到大半夜的，又能去哪里？那间房另一对肯定早睡着了，只能任由他沉睡。

第二天很迟才起来。杰瑞克醒后就向辛芷蕾赔不是，说自己一直喜欢她，昨晚喝醉了酒，糊里糊涂做了那事。他愿意让她打，只要不恨他就行。而且他很想和她结婚，做自己的老婆……辛芷蕾脑袋里浆糊一片，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看着他那真诚的样子，心里的怨气也不好发作。

吃完饭去城里逛街，那两个伴侣笑嘻嘻恭喜辛芷蕾。辛芷蕾羞着脸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不语，倒是杰瑞克很开心，说我俩现在恋爱了，毕业后带着她回去结婚。辛芷蕾同样没有说话。逛街的时候，杰瑞克给她买了许多东西，有些还比较贵。

经过了这次磨合，辛芷蕾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与杰瑞克在一起时，无疑就多了许多超越男女同学的言行举止，激情过后她又有些害怕。个人独处时，她又忍不住总想到杰瑞克，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她既想摆脱对他的思念，又在心里想着他，她陷入了情感的旋涡之中，她只能在这样的状态里过着日子。

转眼大学毕业，同学们各奔东西，杰瑞克要带辛芷蕾回非洲去。这个时候，辛芷蕾身体已经有了反应，她预感自己即将成为母亲，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嫁给杰瑞克。在同学的建议下，她决定先去非洲实地考察一下，看看他的家庭情况和生活环境，毕竟这个杰瑞克各方面表现还不错，轻言分手，对自己难以交待；贸然结合，也许后悔终身。

跟家里编了个理由，通过电话，也办理了所有要出国的手续，辛芷蕾便与杰瑞克一起向非洲进发。

（未完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