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洼不在凹里

金家

　　黄瓜洼不在凹里，在一架长坡之上；黄瓜洼不在山顶，在山峰的怀抱里。

长坡下沟底有一条河，河水清澈，阳光下波光荡漾，一直流到县城，流进洛河。怀抱是山岭相合的地方，两架山之间是一道沟谷，滴水崖下有泉，聚而成滩，上建有简易的抽水装置，山上架有许多白色硬塑料引水管。

重阳当登高。听说我们要去黄瓜洼，路上一位打扫秋叶的中年人，开始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述那个古老的流传很广的故事：这里的一个南蛮子，急不耐地摘了家中已经长了九十九天的那根黄瓜，偷偷跑到嶕峣山打开洞门，惊跑了洞中的金碾子金豆豆和拉碾的神驴。他悔个不迭，慌忙中一直追到天亮，在洛河南岸一个叫草庄的地方，那头又高又大的白驴终于停下来。只见那驴吃一口地上的草，就地打了个滚，就一点点缩成了普通家蓄的大小。那蛮子只落得个空手而归……他讲起来要形象得多。这时候，他手中的一把扫帚在我们中间的地上划拉着，俨然一支挥洒自如的笔杆子。

我们沿水泥路而上，道路右侧，谷底有溪，溪水如线，隔溪谷向上望见草木间多是灰白色的断崖。据说，这里是我县境内发现的仅有的石灰石，七八十年代县里曾组织人员开采过，后因成本太高放弃了。路左侧是一人多高的红土崖，崖土中间星罗棋布着白色的各种形状的线条，神奇如史前留下的图形和文字。

黄瓜洼不大，只有几户人家，有砖墙有砖门楼，大门不宽，仅够一辆人力车出入，一看就是八九十年代留下的建筑，院子的后边就是小树林，树林间几只鸡在悠闲地散步。水泥路的尽头是短短的一段土路，路面上羊蹄印窝遍布，羊粪蛋蛋不少，虽没有多大臭味，但我们走上去也感觉不太习惯。土路的那一头挑着并排两户人家，靠远的一家，宅院已废弃，只剩下个轮廓；靠近的一家，门外有两根高高的水泥电杆——电力、通讯这些年的发达和为民，可见一斑。大门对面是一棵大皂角树，树下支一个光光的大碾盘，碾盘下面卧着几个光光的石头礅，让人想起山里人家传统的宁静和朴素。土院墙头上搭几块旧油布，走进院子，迎面东厢房山墙头上，架着一块蓝色的太阳能电池板，西侧正中站着一棵无花果树，树龄不大，绿绿的叶子，光光滑滑的树皮；前边远远的还站着一棵梨子树、一棵柿子树，像是刚刚春天里嫁接过来的，都还没有挂果。堂屋的位置是两孔窑洞，门面和门前小径显旧，不常出入的样子；两间东厢房倒是门敞开着，门里迎面扯一根长绳，上面挂着一条条白布，我疑心见到了影视拍摄场景中简易的战地医院。闻声从门后闪出一位后生，长发偏分，梳得整齐，油光黑亮，看见我们进来，他忙伸手搓搓另一只手上的白面渍。踏进门里，才知道他在门后摇动压面机，面压得真好，绳上挂着的原来不是白纱布，而是白面片，其筋道和手工的精细自不比说了。

我们问：一个人住吗？

他说：*去下边村里了。羊都在外边。

我们说：现在羊值钱，也可快。

他说：也不快。

……

声音不大，再问，怕他生出更多的怯。我们便退出屋子和院子。水泥路沿下，好几处堆着干干净净的羊粪，我们都觉得可惜。

不知道先有这个村庄，还是先有的那个传说的？如果先有的村庄，那个传说为什么会说到这里？这里距离嶕峣山还不近呢。其实故事的前半部分里，对蛮子善良和真诚满是褒奖，要不那个游历天下的道士为什么把山上藏宝的事、寻宝的方法单单告诉给他？“行百里者半九十九”，故事的结尾满含对这个村庄和南蛮子的揶揄和嘲讽。

我曾特意登上嶕峣山，在大风口附近缘虚线小道绕到山腰背后，见到过那个洞子。石门已找不到，洞子入深很浅，还是个蒜臼底，一色青亮坚硬的石壁，洞底渗出一滩透明的空山水，据说这一滩水随山下旱涝，有涨有落，从未干涸。洞前一旁依山壁长着一株山葡萄，旺盛至极，藤蔓四散如篷，洞口前几步远的沟沿下是大量倾倒的石渣，我才知道是真有人来安营扎寨地开采过。但这个故事的流传，显然要比这些开采的遗迹要早得多。

什么人间奇迹都是从梦想开始的。南山有金，西山有银，方圆几十里的人们守着这一座突兀而起的道教名山，怎么可能没有梦想呢？在为实现梦想奋斗的道路上，遇到了挫折，一时失败了，坐下来讲个故事，自嘲一下，想来也是勇敢者的所为。

黄瓜洼，有水源，无污染，自然环境好，有天然的有机肥。黄瓜洼人新时代的出路，不在九十九天的那根黄瓜上，也许就在种植绿色的蔬菜——黄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