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淮南鸿烈”淮南王刘安和他的门客</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经无真字解》</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张叔珽</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凡知宇之义,必通六书而始明制作之原;读书之法,必论时代而始得不易之解。或有以 “五经无真字” 为问难者,余曰:“竝四子亦无也。字之古无而今有者夥矣,书之出自汉人者,岂少也耶?五经四子中有诚字而无真字,盖诚字即真字之谓也。今借为真假之真,其义与假对,而制字之义亦甚明已。按古篆真字,上从亿,下从人,中置一点。许慎云:真人亿形而登天。此是道家所用之字,故有此说。老子‘其精甚真’,庄子‘古之博大真人哉’,又‘尔已返其真,而我犹为人’。盖真字中置一点,犹人在母腹之胚胎,是本来真性,毫无造作之谓。其人字,则象形变体也。上亿字为会意,中一一点为指事,故人成形谓之化苑,亦谓之化。吕氏春秋云:纣剖孕妇,欲观其胎。淮南鸿烈云:众礁而无雌,又何亿之能造。孟子云:且比亿者,无使土观膚。庄子云:无怛亿。则真字有亿生之义,故曰‘尔已返其真,而我犹为人’,盖谓死者返其胚胎之真,则天下之物之真,孰有踰于此者,而制字之义可以明矣。独是道经之字,五经四子皆同,而独无真宇者,则老、庄之书其必出于有真字之后,而五经四子其必出于无真字之先,更可断而知之矣。岂柱下漆园手所笔哉?故曰:六书不可不学,时代不可不知,则无真宇之说亦易解也。<br></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书通》五湖闵寓五先生槀本</div><div><br></div>文所以载道论:古今无闇而不章之理,圣贤亦无积而不发之业。故学者之争自表见,而必为其美而可传,传而可久者,几以章其阁脩而发其所素积也。自习而不察者,取其华而忘其实,而圣贤著述之精意寖以晦矣。讵知典谟诗礼之垂为学士大夫之诵习不衰者,凡以为性天之与,而安可视为具文矣乎?此周子文以载道之说也。试申论之,夫天壤之间,人之所耳而目之者,何在而非文耶?日星云漠,天之文也;川流嶽峙,地之文也;典训官礼,帝王之文也;删定賛脩,圣贤之文也;斐然成章,而吴华丕著,学士之文也。文虽不同,达之亶亹,可歌可泳,而其旨甚幑,所由未远矣。如以文而已也,吾恐一人以为美,千百人必有起而议之者;一时以为至,千百世必有羣起而訾之者。无稽之论,其何关於德性乎?道之不明,职是之故。<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书音韵表》</div><div><br></div>然则将举文而废之乎?不可也。盖有意为文者,其意主于脩言,而无意于文,而自文者,其言有所自出,而博称详说,于以得其性命精微之蕴。以华辨为文者,祗务以悦人;以昌明为文者,非徒以自喻,而近取远譬,无非以求释夫彝伦日用之常,凡以为道也。故文著而道因以著,文显而道回以显,文传于天下而道回以渐衍于来兹。是文非徒文,盖道其所道者也。故道无方体,文则神其方而为之体;道有大用,文则尽其用而不使之穷于用。天下莫能载者,文以载之而无有不胜其任之忧;道之远者,文以载之而不复有致远恐泥之惧。以周六合,以纪人伦,以守先待后而嗣绩五百年之大统,非文不为功。彼河汉圣人之言者,不知道之大者也;侮慢圣人之言者,不知道之湥者也。择焉不精,语焉不详,变化离奇,幸而见述于人者,吾不知其所载者何物也,非所谓轮辕餙而人弗庸者耶?噫,陋甚矣。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无物无我”条幅</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译文】</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经无真字解》</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凡是要了解字的意义,必须通晓六书①才能明白文字创制的根源;读书的方法,必须考量时代才能获得确切不变的理解。有人拿 “五经中没有‘真’字” 来质疑发难,我说:“四书里也没有。古代没有而现在有的字很多,出自汉代人的书籍中这样的字难道少吗?五经和四书里有‘诚’字却没有‘真’字,大概‘诚’字就是‘真’字的意思。现在把它借用作真假的‘真’,它的意义与‘假’相对,而造这个字的意义也很明显了。考察古篆体的‘真’字,上面是‘亿’,下面是‘人’,中间有一点。许慎说:真人凭借亿的形态登天。这是道家所用的字,所以有这样的说法。老子说‘其精甚真’,庄子说‘古之博大真人哉’,又有‘尔已返其真,而我犹为人’。大概‘真’字中间有一点,就像人在母腹中的胚胎,是本来的真性,毫无造作的意思。那个‘人’字,是象形字的变体。上面的‘亿’字是会意,中间的一点是指事,所以人成形叫做化苑,也叫做化。《吕氏春秋》中说:商纣王剖开孕妇,想观看胎儿。《淮南鸿烈》中说:众多礁石中没有雌性,又怎么能生育呢?孟子说:况且比附臆测的人,不要让他们玷污了真实的东西。庄子说:不要妄加臆测。那么‘真’字有生育的意义,所以说‘尔已返其真,而我犹为人’,大概是说死者返回到胚胎的本真状态,那么天下万物的本真,有什么能超过这个呢?这样造字的意义就可以明白了。只有道家经典中的字,五经和四书都一样,唯独没有‘真’字,那么老子、庄子的书必定产生在有‘真’字之后,而五经和四书必定产生在没有‘真’字之前,这就更容易判断得知了。难道这是老子(曾为周柱下史)和庄子(曾为漆园吏)所写的吗?所以说:六书不可不学习,时代不可不知晓,那么没有‘真’字的说法也就容易理解了。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汉口龙王庙公园</div><div><br></div>《文所以载道论》意译:从古至今没有昏暗而不能显明的道理,圣贤也没有积累而不发挥的事业。所以学者的争论自我表现出来,必定是因为其美好而能够流传,流传而能够长久,差不多是为了彰显他们的品德修养而发挥他们平时所积累的。自己学习却不察觉的人,只取其华丽而忘记其实质,这样圣贤著述的精妙意义就逐渐隐晦了。哪里知道《典》《谟》《诗》《礼》之所以流传下来被学士大夫诵读学习而不衰,都是因为认为这是天性所赋予的,怎么可以把它们看作是空洞的文章呢?这就是周敦颐文以载道的说法。试着论述它,在天地之间,人们所看到听到的,哪里不是文章呢?太阳、星辰、云彩、天空,这是天的文章;河流、山川、高岳、耸峙,这是地的文章;典章、训诫、官制、礼仪,这是帝王的文章;删定、赞颂、修订,这是圣贤的文章;文采斐然写成篇章,而才华显著,这是学士的文章。文章虽然不同,表达起来却都很勤勉,可歌可咏,而它的主旨很深远,来源也并不遥远。如果只是把文章看作文章而已,我担心一个人认为它美,千百人必定会有起来议论它的;一个时代认为它最好,千百世必定会有众人起来指责它的。没有根据的言论,又与德性有什么关系呢?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淮南蔡楚故地</h3><div><br></div><div>道之所以不被明白,就是这个缘故。那么将要抛弃文章吗?不可以。大概有意写文章的人,他的意图在于修饰言论,而不是有意于文章本身,而自然写出文章的人,他的言论有其出处,广泛称引详细说明,以此来获得性命精微的内涵。把华丽的辩论作为文章的人,只是致力于取悦别人;把昌明道理作为文章的人,不只是为了自我表达,而是通过近处的事物比喻远处的道理,无非是为了解释日常的伦理道德,都是为了道。所以文章写成道也就因此而显明,文章显著道也就跟着显著,文章流传于天下道也就逐渐传播到未来。这样的文章不只是文章,而是承载道的。所以道没有固定的形态,文章则神奇地赋予它形态而成为它的载体;道有大的作用,文章则充分发挥它的作用而不让它在作用上穷尽。天下没有什么不能承载的,文章承载它而没有不能胜任的担忧;道很遥远,文章承载它而不再有担心因遥远而陷入困境的恐惧。用文章来涵盖天地四方,来记录人伦道德,来继承先人的事业等待后人而继承五百年的大统,没有文章是不行的。那些轻视圣人言论的人,是不知道道的宏大的人;侮辱怠慢圣人言论的人,是不知道道的深刻的人。选择不精,论述不详,变化离奇,侥幸被人记述的,我不知道它所承载的是什么东西,这不是所说的装饰了车轮车辕却没有人使用吗?唉,太浅陋了。<br></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书证伪叙》</div>注:<br>1.六书,首见于《周礼·地官·保氏》,汉代学者把汉字的构成和使用方式归纳成六种类型,总称六书。普遍采取的是许慎的名称、班固的次序。后世学者定名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六书是后人对汉字进行分析而归纳出来的系统,也是最早的关于汉字构造的系统理论。当有了六书系统以后,人们再造新字时,都以该系统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