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离开我许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曾几次提笔想写一点关于父亲以及父亲与我的事,都因为自己不能平复的心情,断断续续搁置在岁月流逝的时光里。</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去世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痛苦。每每想起他去世就医的过程,我都会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地折磨自己。因为这件事我时常反审和斥责自己,经常向至亲们倾诉自己在处理这件事上的不足和过错。</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病来得很突然。据母亲说:当天下半夜三点左右,父亲开始便血,父亲以为是痔疮犯了,都没在意这事(父亲以往有痔疮的病史)。便血一直到中午12点,母亲才打电话给我。我从家里赶到父母居住的地方,父亲已经极度虚弱。我没有犹豫决定马上送父亲去医院。背他下楼上车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父亲几乎是处以挣扎状态。上了车,我问父亲愿意去哪家医院,他说到住地的地区人民医院。车到地区人民医院送进急诊科,医生一检查,就下了住院通知书。</p><p class="ql-block"> 父亲住进了医院外二科。</p><p class="ql-block"> 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便血不止,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医生反复诊断,怎么也没有查出出血的原因。医院所有的止血药都用上了,仍然不管用。父亲血色素已降到了40多,医生决定输血,并下了病危通知书。当时正直医院用血高峰,血库的存量只能保障手术使用,A型血更少。为了父亲的用血,我找到了供血站的负责人,鉴于父亲病情的特殊性,他们决定父亲用血由血站直接保障,并且还专门制作了凝血因子送到医院。</p><p class="ql-block"> 血源源不断地流进了父亲的身体里,流失的血得到了部分补充,但是父亲的病情没有变化。因为没有吃东西,输进父亲身体里的血,通过肛门又排了出来,输多少排多少。护理的护士都着急地说:这样下去,病人会越来越危险。</p><p class="ql-block"> 病急乱投医,我的过错就从这开始了。我托人找父亲住院科室的主任商量,能否再想想办法,找出出血点,最起码要把便血的问题控制住。电话打过去,主任说他在外出差。他说:这种病情只有送成都大医院。但病人身体极度虚弱,可能经不住路上折腾,不行就作探肠检查,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最后还好心地告诫我托的人,这事不要管多了,以后他们会怪罪你的。这是我托的人转告我那位主任原话的大意。医者仁心,我不知对方是出于何种心思。作为医生,我想这个时候救死扶伤才是他应该费尽心思琢磨的医道。</p><p class="ql-block"> 的确,什么是探肠检查,我没有任何概念和知识。医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在这之前,我对医生的职业充满了绝对的尊重和信任。方案就这么定了,探肠检查需要手术,手术签字自然落在了我这个自愿担当责任的大儿子身上。</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才搞清楚,探肠检查就是打开腹腔,对病人的肠子进行全面的检查。</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病情极为危重的状况下,身体的生理指标能否达到手术的医学要求?处于对医生职业习惯性的盲目信任,我也没有想到向有这方面医学知识或者经验的人的问一问。做了自己这一生有资格而没有能力,以至于至今都悔恨不已的事,在同意手术的手术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手术本来排在下午进行。快要手术了,我突然想起三月份父亲因为髋关节骨折,在武警总医院做过一次髋关节置换手术。当时住进武警医院四五天了,一直不见医生有做手术的动静。我看见父亲痛苦的样子,心里很着急,找医生问情况,他们告诉我,父亲查出心脏心律不齐,不符合手术指标,需要观察几天。几天后,在给我父亲安了心脏起搏器的情况下,确保了父亲髋关节置换手术的顺利进行。</p><p class="ql-block">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手术医生。手术医生还算谨慎,叫来了心内科的一名女医生。她拿来仪器给父亲做了检查,说父亲心脏没问题。我不放心,叮嘱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再检查,她又说有点问题,反问我安不安心脏起搏器。看着女医生检查时漫不经心的行为,让本来积压在我心里的不舒服,被她这么一问给激怒了。我说;“你是医生,你问我安不安心脏起搏器?”,我这一吼,女医生在手术之前,为父亲安上了心脏起搏器。本来下午进行的手术,拖到了晚上十一点。</p><p class="ql-block"> 全家人目送父亲进入手术室,都在心里默默地为父亲祈祷,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关。</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小时,手术结束。医生出来我就急切的问手术怎样,手术医生说:探肠检查,还是没有发现大的出血点,只是在结肠部位发现了一个小瘤点,已经切除,血没有流了,整个手术过程还比较顺利。现在重症监护室没有床位,父亲今晚暂时留在手术室观察。最后又问我:还输血不?我回答:输!手术医生的这段话,让全家一直提起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我对大家说:除了我和表弟留下来守夜外,其他人都回去休息。晚上我和表弟就睡在车里,时刻等候着医生的召唤。</p><p class="ql-block"> 天亮了,一夜平静。清晨的冷风里,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不知此时父亲是否还躺在手术室里,身体的状况还是否平稳。</p><p class="ql-block"> 早饭后,一直没有父亲的消息,我不放心到科室找医生问情况。昨晚做手术的医生回家休息了,还没有来,问换班的医生说父亲的状况还好,没有什么情况。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妹妹打电话说没有事情,先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从内心讲,这个时候我是极不想离开医院。医院在老城区,距我住的地方有四五公里。我怕一离开,父亲有什么情况,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但没经住劝,我还是开车回了家,这个时候离父亲心跳停止还有两个多小时。</p><p class="ql-block"> 回家饭碗刚端上,急促的铃声就打断了饭桌上的宁静。医院来电话,说是赶快买纸送到重症监护室(买纸做什么用?)。一接电话,我隐约感到父亲的情况不好,全家人丢下饭碗,急急冲冲驱车往医院赶。在往医院的途中,医院护士又打电话来,不用买纸了。</p><p class="ql-block"> 待全家人赶到医院,医生告诉我们:父亲已经走了。此刻,悲痛一下笼罩在全家人身上,泪水挂满了所有人的脸庞。而医生护士是否对这种场景已司空见惯,这边护士招呼我赶快通知殡仪馆搬运遗体,那边医生又叫我去签字,完成是否同意父亲死检,办理能够把父亲顺利接出医院的各种手续和医疗费用。</p><p class="ql-block"> 签字时,我问医生:父亲是什么时候从手术室送到重症监护室的?医生说不清楚。父亲从头天晚上十一时送进手术室,又从手术室送到重症监护室离世十四个多小时,我不知道医生护士们做了些什么。住院两天多一点的时间,父亲在没有亲人的陪伴下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在极为痛苦中,回忆着这个过程。</p><p class="ql-block"> 谁知道把父亲送进手术室那刻,就是与父亲生死离别之时。我不敢想象在他离世前半小时、十分钟、一分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住院时,父亲睡在病床上向我投过来的信任;送进手术室那双渴望求助的眼神;在手术室、重症监护室里十四个多小时,没有亲人陪伴的孤独……每当这一幕幕情景浮现在我脑海里,想起来我都心如刀绞。</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后,我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盲目无知,过早的断送了父亲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在忙着办父亲后事的同时,我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尤其是在比较两家医院医治患者严谨的科学态度上,在父亲身体极为虚弱,医学生理指标完全不符合手术的情况下,该不该同意进行探肠手术检查,最刺痛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人的生命是不能重来的,即便你许下无数的悔恨,承受多么沉重的苦痛!</p><p class="ql-block"> 我在这如细的记下父亲治病去世的全过程,就是希望时时刻刻警醒和告诫自己及与此有关的人:父亲用生命代价换来的教训,我们不能麻木,更不能遗忘。并且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所有人,能从我失误的教训中有所启发。不管什么时候,在处理各类重大关键事情的过程中,一定要记住对人对事不仅要有真诚、热情乃至信任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处理这些事情的见识、智慧和严谨的态度。而从事医学职业的后人,更应该记住“医者仁心”,为医者崇高的信条。</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