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1971年的初秋,在大通县境内的宁张公路上,一辆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地使劲向着后子河公社方向奔驰着。父亲把弟弟揽在怀里,母亲紧紧地搂着我和姐姐,我们一家五口相拥坐在装满全部家当的敞篷车斗里,眼望着前方。 全然顾不得凉风吹乱我们的头发、吹透我们的衣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经过文化大革命“洗礼”的一家人,终于离开了那个居住了5年,让我们噩梦萦绕、遍体鳞伤的新城公社。我们对目的地——我们的新家,充满了向往和好奇。实在无法按捺住奔向“解放区”的激动心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文革时期,新城公社最大的走资派——我父亲的问题得到了彻底平反。一纸调令将父亲调到后子河公社任书记。母亲也随着调到后子河供销社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后子河公社地处川水地区,是大通县占地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回汉混居、甘肃移民和当地人混居的公社。存在的问题自然很多。和我们小孩子不同,父亲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感到了肩上胆子的分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后子河公社大院坐落在一个半坡上,公社大门左右两侧挂着两块醒目的大牌子,分别是“大通县后子河公社革命委员会”和“中国共产党大通县后子河公社党委会”。公社院子好大啊!前院里有个篮球场,四周分别是大礼堂、办公室、信用社、广播站。穿过走廊就到了后院,后院中心是一个用灰砖灰瓦砌成的圆形小花园。四周则是干部宿舍和食堂。最让我们感到新奇的是,明亮的天空下,古色古香的红墙红瓦鲜艳而厚重。花园里的丁香花、牡丹花等各种艳丽的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尤其是遇到的都是张张友善的笑脸和殷勤的态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公社分给我们里外套间的一套大房子,配给了床、三屉桌、靠背椅、一套蓝色条绒布面的单人沙发和茶几......我们姐弟仨人对沙发特好奇,抢着、轮换着仰坐在上面,感受着那份从未有过的舒坦。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有个“沙发”这么奇怪的名字,不好记又不知道啥意思。我们借着“沙发”的音,琢磨着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乏椅”,意思是躺在上面能解乏的椅子,叫着也顺口。父亲夸我们这个名字起得好。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全家都管它叫“乏椅”。谁乏了谁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公社后院里有一口水井,打出来的水甘甜、清澈。再也不用像在新城公社时,拉着水车,去黄渠取那浑浊的水了。我们特别开心。不用家长提醒,我每天都主动从井里打水,把家里的小缸注满。公社的干部们看到我小小年龄在井口打水都会来帮忙。还反复提醒注意安全。我家有个木制的大洗衣盆,我和姐姐把它搬放在院子里,灌满水在太阳底下美美晒上半天。然后把一家人的脏衣服在这清澈、温暖的水中洗得干干净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干部宿舍后面是一大片菜地,种着白菜、萝卜、韭菜、洋芋、辣椒、西红柿......公社食堂的管理员常摘一些菜送给我们。 我家也分到了一块菜地,我和姐姐帮着父母翻地、除草、浇水。然后眼巴巴地等着菜发芽长大。刚开始,我们只种了一些白菜萝卜之类的粗菜。后来,母亲买来了西红柿、辣椒、茄子的小苗,我们一起搭架子、浇水,精心呵护着嫩嫩的小苗。我最感兴趣的是西红柿,天天去地里看,盼着结出的西红柿长大、变红。实在等不及,我就悄悄摘了一个绿色的果吃了,那种酸涩的味道难以形容,当即就吐了出来。从此再也不敢吃绿色西红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公社食堂的大师傅姓郭,他淳朴善良、待人和气,大家都夸他做的饭好吃。我们一家也常买了饭票去食堂吃饭。郭师傅生怕我们吃不饱,给我们姐弟三人的碗总是盛得满满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一次,我和姐姐问他:“郭叔叔你这么会做饭,是不是上过厨师学校?”“我是大学毕业”“什么大学啊?”他苦涩地笑了笑说到:“社会大学毕业”。我和姐姐面面相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刚到后子河公社时,公社的干部们都没有带家属,诺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们姐弟三人,无聊的时候,时常也干些上房揭瓦的事。一天,父母亲把我们叫到一起,语重心长地说:“在新城时,你们是走资派的孩子,别人看不起咱、欺负咱。现在好了,你们也长大了,一定要争口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父亲把就要读初二的姐姐送到师资力量最强的大通二中住校,把该上六年级的我和上三年级的弟弟,送进了和公社大院就一墙之隔的后子河小学就读。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友好。我们的学习成绩明显提高。我的同桌是一个梳着两个小辫、性格温顺的小姑娘。她叫石如梅,家住在公社对面的东村大队。她们是甘肃移民,从来都是细声慢语地说着一口甘肃话。早上到校时,她总是把一个香喷喷的烤洋芋塞给我。一天放学后,我邀请她去公社大院玩,到了公社门口她犹豫了,“我不能玩,要去拔猪草”。我不舍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公社门前的那一片麦田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牢记着父母“争口气”的嘱托,我们姐弟三人学习都很努力。不是被评为“三好学生”就是当选为班干部。</span></p> <font color="#167efb"> 那几年,国家大力提倡发展养猪事业。父亲说,咱们家也养一头猪,一是解决吃肉问题,猪粪也可以作肥料种菜。随后就在后院菜地的角落里搭起了猪舍。我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煮猪食。剁一些烂菜叶子放到盆子里,加入水和一些麸皮搅匀,放到火炉子上煮熟。再晾凉后倒到猪的食盆里。咚咚咚咚!不一会儿食盆就见底了。当小猪不够吃时,它会冲着你哼哼直叫。天气热时,弄一盆水給小猪端去,吸溜吸溜很快就喝完。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猪,我拿了一个长棍子給猪挠痒痒。从此,每看到我拿一个棍子过来时,小猪马上就一骨碌翻到,懒懒地躺在地上,等着给它挠痒痒呢。人们都说“笨猪、笨猪”,看来这种说法有失偏颇啊。</font><div><font color="#167efb"> 经过一年的喂养,小猪长成了一头大肥猪。腊月里,公社食堂的郭厨师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干部帮着把猪杀了。在食堂的大锅里煮肉,满院子的肉味飘香。公社的干部和家属们在一起大口地吃肉、喝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br> 父亲性格豪爽,喜欢热闹。过年时,常邀请生产队的干部们来家做客。一般是从初一到初十都排满了客人。家里准备好肉、鱼、豆腐、海带、粉条和各种蔬菜。父亲写好菜单贴在厨房的墙上,我们帮着母亲一起准备成半成品,等客人一到,稍做加工,几个凉菜、热菜就可以上桌。大家猜拳喝酒,公社大院里好不热闹。</font></div>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公社里有一群工作踏实认真、朝气蓬勃的年轻干部,父亲非常喜欢他们。他们也常出入我家。由于我们的年龄也相差不大,他们既是父亲的同事,也成了我们的朋友。尤其是弟弟小小年纪成天和年轻干部们称兄道弟,混迹于他们之中。每天吃饭都叫不回来,后来干脆和他们一起到食堂吃饭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我的印象里,父亲在后子河公社工作的几年里,不是开会就是下乡,成天忙忙碌碌。那时,父亲好像也没有专门的办公室,大队干部都是来家里商量工作。我常听到他们讨论的内容就是“要把粮食产量搞上去”。当时全国农村都在学习大寨的先进经验。有个口号叫要让粮食亩产“上纲要(亩产达400斤)、过黄河(亩产达600斤)、跨长江(亩产达800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陈家庄大队和王家庄大队的平均粮食产量跨过长江,率先被评为省级农业学大寨先进生产队。随后的几年里,各队的产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终于,全公社的粮食产量过了黄河,养猪数量迅速增加。治河造田工作大面积开展。各项政策落实到位。各种纠纷逐渐解决。农民的生活有了保障。后子河公社成了交公粮大户和猪肉收购大户。那年,整个公社被评为青海省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当我在广播里听到:“青海省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大通县后子河公社......”和父亲介绍学大寨先进经验的录音时,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我们一家在后子河公社生活了整整5年。这是文革后期,一些错误被纠正,人们逐渐趋于理智和人性。大环境改变了,父亲的工作得心应手,母亲在供销社干得开心顺利。我们姐弟三人长大成人。文革造成的伤害也逐渐治愈。那几年是国家历史变革的时期,也是我们一家人命运改变的时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1976年,因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举家搬离了后子河公社。再后来,我们离开了大通县、离开了青海。日子越过越好。但在后子河生活的那些往事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时常浮现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几十年来,多少次梦里回家,回家的路还是后子公社大院门前的那条弯曲的土路,梦中的家仍是那具有满满安全感的红墙红瓦,家里还摆放着那蓝色条绒布面的沙发,食堂郭师傅做的饭菜的味还在飘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后子河公社——我们曾经的家,那是我们一家人永远怀念的地方。</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