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山脉

峪宏（田静玮）

　　时光荏苒，岁月的脚步匆匆而过，那些珍藏在心灵深处的欣喜与感动，依然温暖如初。

秋雨滴滴答答，窗前的榆树叶被雨水洗得鲜亮而金黄，草木在雨滴的沐浴中“沙沙”作响，仿佛诉说着一些往事。我听着缠绵的雨声，轻轻地地翻开旧相册，那张八七年的小学黑白毕业照，又一次牵动着我的思绪，照片上是一张张稚嫩而模糊的脸庞，虽然有的同学我已叫不出他们的姓名，但我们一起走过的童真时光，却一直留在记忆里。照片的背景，则是那座曾经高大而酷似馒头形状的大炮山。

　　远嫁的我即使回故乡，也因母亲在城里住，有十几年没回小镇了。那是几年前有次回故乡，大哥开车在六盘山镇下了高速，停在了街道上，当我的脚步踏在这片曾经养育过我的土地上时，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感觉。那一刻，我成了故乡匆匆的过客，我与故乡似乎有了一种无法触摸的隔阂，我明白这种隔阂因我的远离而变得更为的深刻。 我站在路口四处张望着，那条曾经熟悉的老街道，在我眼里瞬间变得陌生起来，我似乎失去了方向感，分辨不出有的那些地方，是以前的哪里了？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六盘山因红色的革命历史而出名，而六盘山镇也因这座山而出名。以前的老街道，居民房都焕然一新，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乡政府，邮电所等单位都已搬迁，那些白墙青瓷或红瓷门面的店铺，清一色的琉璃瓦顶，使街道带着古香古色的气息。踏着脚下的泥土，望着眼前的山峰，一串串的往昔在我的脑海里幻化成一缕淡淡的乡愁。

　　当我再次环顾四周，找不到记忆中那个最明显的地理标志了：我们曾经的中心小学后面的那座大炮山哪儿去了？当我再三辨别方位后，才找到了大炮山的位置，那座大山已被新修的一条银福高速公路拦腰截去了一半，只剩下残缺的半边山了。湛蓝的天空下，山顶上曾经放过大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高高的通讯信号塔，高速公路正面被切断的那一半山坡，静静地裸露着灰白色的沙土，似大山翻开的伤口，在时光的流转中，向人们讲述着岁月的变迁，而四周的草木依然郁郁葱葱，衬托得那片残缺的山体更为醒目而孤寂。望着那座残留了半个山顶的大炮山，我突然有种留恋和失落的感觉。

　　那座山，曾经高大雄伟，山体圆润饱满，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馒头被放在了中心小学的西南边，那曾是校园外一道美丽的天然屏障。 每到春天，小草从土里悄悄地探出头来，山坡上一片一片的嫩绿色映衬着一簇簇粉红色的桃花竞相绽放，把大山装扮的像个俏丽的村姑。夏季绿草如茵，满山的狗娃花（狼毒花），山丹丹花，蒲公英花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朵，星星点点地开满草丛， 像许多眨着眼睛的小星星，使大山焕发着无限的活力，微风轻抚，阵阵花香令人陶醉。

　　那时候同学们在午休或放学前，都喜欢三五成群地爬上大炮山去玩。山顶上那架大炮，平时都用绿色的大帆布遮盖着，旁边的小房子里，常年有人看守着。有时候同学们趁看守的人在屋里休息时，就会悄悄地溜过去，隔着油布偷偷地摸摸大炮，觉得那个庞然大物很神奇。每到夏季阵雨多，也常常会有冰雹降临，如果遇到乌云滚滚，雷电交集，暴雨欲来时，打炮的人得到上级的指示后，就会把大炮对准滚滚翻腾的黑云射击，那声音震耳欲聋，威震四方，方圆百里的人们都能听到炮声。经过几炮轰打，那些黑云往往像怕了似的就会很快散开，人们悬着的心就会放下……在流逝的时光中，那架曾经多年守护了庄稼的大炮，不知何被“请”下了山？

大炮山西边的山坡上有片小树林，我和同学们常会去林子里背诵课文或者玩耍，女孩子们都喜欢花，有时候会摘一些花朵，坐在树荫下编花环。我们听说把狗娃花的头朝下在手掌里抖动，就会掉下来一些小飞蛾，可我们每次抖动，却从未遇到过惊喜。还有桌子花，我们会把那些细小而鲜红色的花瓣揪下来，交叉拼接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四条腿的“小方桌”，一束束的鲜花，在我们的手中，常常会变成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我们乐此不彼地把玩着，玩累了就躺在树林里软绵绵的草地上，望着蓝天上飘过棉花团一样的白云，听着草丛里的蚂蚱与树上的鸟儿彼此欢快地对唱，那种美妙的天籁之音，令人心旌荡漾。有时候，当我睡意朦胧时，还会有调皮的小伙伴掐一根细草，偷偷地扎进耳朵或鼻孔里，以为是虫子，猛然间吓一大跳，然后爬起来追逐打闹……那些天真的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那是一段自由而快乐的童年时光。

　　大炮 山上许多的桃树，落叶松，还有四季常青的松树等，都有我们亲手栽的。记得那年春天，学校组织在大炮山上栽树，全校的师生有的拿水桶，有的拿铁锹，有的拿树苗，整座大山上人潮涌动。我们栽了一会儿，阴沉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山上潮湿而寒冷，但师生们依然热火朝天地赶着栽树。同学们三五个一组相互配合，有的挖坑，有的放树苗，有的从山下的小河里抬水浇树。水桶“叮当”的碰撞声，铁锹的撞击声，还有同学们的说笑声，使整座大山处在欢乐的海洋里，那些劳动的情景，至今仍留在脑海里，令人难忘。

　　大炮山的半山坡，还有一大块山坡地，学校每年都会在那块地里种胡麻。每到夏天那片蓝茵茵的胡麻花像随风舞动的丝绸，在阳光下散发着绚丽的光芒，引得蝶飞蜂舞。到了秋天，胡麻成熟了，全校的师生又加入到了拔胡麻的行列中。参加劳动，那是我们最开心的事，那么大一块地，同学们一个挨着一个，排成几百人的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的 队伍在山坡上移动着，那种庞大的阵势，常会引来许多路人驻足观看。

那些往事早已离我远去，社会的发展进步，使许多旧的东西都逐渐地消失了，有失必有得，而我们只能坦然地接受新事物的变化，就像我们无法抓住的童年和青春，就像那座只残留下半边的大炮山……流逝的光阴辗转不回如今的港口，曾经的温馨时光，只能浅浅忆，淡淡品，轻轻珍藏心之一隅，在夜深人静时，仿佛还能听到山下那条清澈的小河，一直潺潺地流淌在我的心灵深处，滋润着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