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我的大爷爷下葬了,人生也算落叶归根。前几天沉寒,我赶回老家后,听人说他老人家患病后,一直在老家住着。他家的窑洞在村前,叫老地沟,一排窑洞是他自己亲手修建好的。爷爷奶奶在此借住过,每次回老家是我必去之地,格外有归宿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爷爷是附近百十里地有名的窑匠。自从我能记事起,大爷爷一直在箍窑。箍窑是农村的方言土话,就是依山挖土,建设窑洞。最早是在山体上直接挖土,一孔半鸡蛋形状的土洞就成为一个新家。这也是影视剧中常见的陕北土窑洞。后来,光景好的人家会在土窑洞口用砖或者石头接口,既牢固,又美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爷爷箍的窑与上面两种有区别,全部用砖建的,实属手艺活儿。因此,大爷爷也算村里的能人,再加上他有头脑、爱勤劳,收入殷实,日子在村里算是很好的。他常头戴着一顶军黄色帽子,骑着自行车,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就像头顶的太阳,总会把阳光洒在村里的每一个角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家的窑洞就是大爷爷箍的。最初,我们开始烧砖,用黄土搅拌成泥,在砖兜模子洒上沙子,把泥灌进去,扣在地上,晾干,初成砖胚。接着,把砖胚放进瓦窑,交错摞起,封顶。最后,装煤,点火,烧上七八天,将水倒在瓦窑顶上,一来成色,二来降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爷爷是一副热心肠,常来帮忙的同时,还指导如何烧砖,基本能保证砖色青耐用。有时,干完活,他会和父辈们一起吃饭喝酒。大爷爷酒量最大,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到月明星稀,好不畅快。大爷爷嗓门最好,酒曲儿唱了一个又一个,树静风止,皆为沉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爷爷的手艺很独到,是有名的大工匠。大工匠就是行业里的领头,赚得多,干的也多,技术含量也高。我们家箍窑时,大爷爷领着一群工匠,边说边干,边干边唱,在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从来未见过他们有忧有愁,似乎辛勤劳动就能兑现一切快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合拢口一般在中午十二点,鞭炮声四起,大爷爷准时站在窑畔上,开始洒馍馍、红枣、喜糖之类。妈妈用围裙在下面接,接的越多寓意越好。当然,也不能全部洒给主人,大爷爷还会把糖、枣之类洒向围观的小孩和邻居,大家仰头伸手接,埋头蹲下抢,十分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晚,我们会举办简单的宴席,感谢亲戚邻居帮忙,也感谢窑匠的付出。这个时候,大爷爷一般会醉的,因为大家轮番给他敬酒,既表示尊重,又表示佩服。性情直爽的他往往来之不拒,在酒杯中完成自我认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很少在箍窑,也很少再看见大爷爷挥着腻子刀,熟练地抹泥、砌砖、标缝,一气呵成,筑起每一个幸福的家。再后来,因为在外工作,也很少见到他老人家。偶尔遇到,他老人家还是笑呵呵的面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他老人家病逝了,而窑洞和院子里整整齐齐放着几垛劈好的柴火,见证了他辛劳的一生。同时,也意味着消失的窑匠,消失的手艺和消失的一个时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