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

金溪山人

老家村庄北面是金溪，水资源丰富。老祖宗开渠引水，利用西高东低的地势，使水形成落差，建造了2座大小不一的水磨。上游的水磨小，叫小磨。下游的水磨大，叫大磨。大磨距村庄约2里，小磨距村庄约2.5里。村民们每年根据自家的麦子多少，选择大磨或小磨磨粉。为了保证有充足的水源，村里人在上游筑了个拦水坝蓄水。为了控制进磨房的水源大小，磨坊上方设置了水量调控闸，用加减木板的方法，可随意调节水势，保证水轮正常运转。水磨的构造主要由水轮、转轴、上下扇磨盘和支架等组成。水轮在水的冲击下转动，下磨盘安装在水轮的转轴上随之转动。上磨盘悬吊着，紧扣下磨盘。家庭常用的推磨在人力推动下，上磨盘转动，下磨盘是不动的。水磨下磨盘安装在水轮轴上转动，上磨盘是不动的。推磨和水磨，上下磨盘上都刻有相反的螺旋纹，通过磨盘转动，把谷物磨成粉。老家大磨的磨盘大、厚，用青石制成，一昼夜可磨上千斤面粉。小磨的磨盘比大磨的磨盘小，薄，比家庭常用的推磨磨盘大、厚，用红石制成。一昼夜能磨几百斤面粉。 上盘磨上方悬有存放谷物的吊斗，谷物随上盘磨的进口进入两扇磨中间。吊斗谷物出口处还设有控制谷物出口量大小的开关，磨出的粉粗细还可以任意调节。水磨上方盖有宽敞的房屋，以遮风挡雨。水轮与磨盘之间有层坚实的地板分隔，磨粉的人可在地板上摆放东西和随意走动，北方人称它为水磨粉坊，家乡人称它为水磨屋。每年春夏之交，先期收割上来的米麦，放在家里推磨上磨，磨出的粉用来做麦糕、麦张，以解决青黄不接时的饥荒。大批小麦割进来后，水稻种好了，进入田间管理，农活相对少了。村民们便打扫水磨屋，修渠引水开始磨小麦粉。村里最出名的石匠是炳兴叔，他把大小磨的4扇石磨卸下来，用锋利的钢蚕把磨盘上的螺旋纹凿深。做好事的村民，会从山上割来菁蒿草晾干，和麦秆捆扎成长长的草把，点燃后可在夜间磨粉时，驱赶成群的青草蚊虫。开始用水磨磨粉了，村里会在祠堂门口贴出布告，告诉村民开磨时间，让他们去报名，填写选择大磨还是小磨，磨粉的数量等。按照先报先磨的原则，张榜公布磨粉顺序。一旦开磨，两个水磨就昼夜不停地磨粉。轮到磨粉的人家，把小麦装在米箩里，提前挑到水磨屋等候，主妇们还会邀请邻里或亲友来做帮手。磨粉时主要是给吊斗添加麦粒或粉头、筛粉、分类把粉装入米箩等手头生活，不需花大力气，显得比较轻松。轮到磨粉了，把麦子倒进吊斗里，面粉出来用铁皮小畚斗拨出来，放在砂筛上筛。这里的砂筛都装在筛架上，筛粉时只要双手轻轻推动筛架，来回晃动即可。第一次筛的砂筛，筛眼最细，筛出来的粉是最好的，被称为上白粉，也叫头络粉，拿回家储藏在特别精细的粉甏里。待家里来了客人或逢年过节时，才会享用这种上白粉。剩在砂筛里的粉头，重新倒进吊斗，第二次磨。第二次磨出的粉，用较粗的砂筛筛，筛出的粉叫二络粉，通常用来做面条、馏麦馏、夹麦虾汤。我家吃口多，粮食紧张，母亲煮面条时会放上很多洋芋（马铃薯），洋芋来不及去皮，洗净后对半劈开，叫木勺洋芋，边吃边吐洋芋皮。一大锅掺和着咸菜花、木勺洋芋的面条出锅了，装在大海碗里，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剩在砂筛里的粉头，再次倒进吊斗，磨出的粉用更粗的砂筛筛，筛出的粉叫三络粉。三络粉缺乏韧性，只能做麦糕、麦张、麦饼吃。最后砂筛里剩下的是麦皮，也叫乌粉皮。乌粉皮母亲也把它当宝贝，揉粉时掺点蛎壳粉，做成窝窝头。蒸熟的窝窝头，凹部表面浮着一层淡黄色的油皮，闻起来特别香。但乌粉皮做的窝窝头太粗糙了，孩子们很难下咽。我和弟妹都不愿吃，慈祥的母亲就自己吃。我青少年时，很喜欢跟着母亲去水磨屋磨粉。炎热的夏天，白天可以在溪滩里玩水、学游泳，抲鱼捉蟹，那时生态环境好，溪坑里鱼、虾、蟹特别多，深水里游的石关鱼、温豚鱼、红粼鱼等我抲不了，浅水滩里游的乌浪虾、钻在石头下的蟹特多，每次都不会让我空手。傍晚知了、不知名的小鸟鼓噪着，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天空繁星闪耀，山岙里的天总是显得特别蓝，星星和月亮也特别明亮。站在水磨屋门口仰望天空，数着银河两旁的星星，感到特别有趣。水磨屋里的马灯点亮了，发出淡淡的光。菁蒿把点着了，发出阵阵幽香，让人神清气爽。那晚母亲叫大姨娘来帮忙，她是杏树村越剧团的当家小生，在水轮声、磨盘声的伴奏下，听她一串又一串地唱《梁山伯祝英台》《血手印》《盘夫索夫》等越剧唱段，让人不打瞌睡。有时母亲让二娘舅来帮忙，我顶喜欢听他讲《三国演义》《西游记》等故事了。他让在山区里生活的我，朦朦胧胧地进入那个多彩世界。漫长的夜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一箩箩的麦子磨成了白面。面粉挑回家，母亲分档次把面粉装进粉甏。装粉时母亲不停地用拳头、手掌挤压面粉。她说面粉挤压得越实，储存的时间就越长。母亲装入粉甏的粉特别结实，取粉时要用铜瓢，一瓢一瓢地刨出来。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动力磨粉机取代了水磨磨粉。现在五十多岁的人都不知道水磨为何物。但每当我在夏夜看着满天星星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金溪边的大小水磨，耳边仿佛响起那熟悉的水轮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