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包谷、石磨

邝万美

想妈妈了，想回家。在这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城市快节奏的生存真的好累。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到处是陌生的面孔。突然就想我的小院,想我房前屋后的菜地,想九月那一片片黄灿灿的稻穗,想那满坡的包谷…… 最想的还是回去听妈妈讲故事。

适逢村里一位叔叔家办喜事，趁此机会下班后搭顺风车回家。因为走的急，车上一同乡嚷嚷着肚子饿。我拿出包里的月饼招呼大伙吃。他却说“我不喜欢吃甜食，但我妈妈喜欢，我的一份留着回去给我妈妈。”看小帅哥俊朗的脸庞，听他温柔的话语，说起想妈妈时甜甜的笑容，一股暖流在心底淌过，鼻子就酸酸的。仰头探出车窗外，凝视着我们一路随行的明月。母爱！就像此时深秋夜空的一轮明月，它在默默地照耀着温暖着在外的游子，原来异乡的我们不孤单。

大清早妈妈就催促着我和嫂子早点去办喜事的人家帮忙。妈妈说那些年乡邻对我们家帮衬数都数不过来，养一头猪也要借乡邻的猪圈关；秋收后去地里拾得几个包谷棒回来，晚上也要去乡邻家磨下来；家里重活累活多亏有们搭把手。每次听妈妈提起乡邻，我心中都涌起一股热浪，热浪氤氲了双眼……

说到磨面，小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和大姐去邻居家磨面。人多闹热，大人们唠嗑、孩子们游戏。问妈妈，我们家何时有了自己的石磨，哪里来的石磨呢？妈妈与我说起我的舅舅，舅舅从云南来到四川时，正逢合作社成立不能吸收如户。舅舅一家就属单干户，不得已只有返回老家，石磨就留下送给妈妈。舅舅家在山的那一边，需要上山下山过了黑水河再上山。四十多年过去，当年妈妈和大姐去舅舅家背石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天，天黑了很久很久了仍不见妈妈她们回来，我们小姊妹仨摸黑爬上了山顶，朝着黑漆漆的山下一声声的呼唤着妈妈、大姐…… 后来，听妈妈说：“我们在山顶的每一声呼唤她们都听到得。”无奈，她们的回应，山风却怎么也送不上山顶，送不到山顶的还有妈妈和大姐背上各100来斤重的石磨。

有了自己的石磨却难倒了小小的大姐，那时十三岁的大姐去乡邻家里推磨，还好有主人搭把手。因我们一家的住房座落处，属坟山荒地距离村里较远，所以没人来我们家串门的。后来大姐想出一个推磨的妙招来：让我们姊妹三人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帮忙使劲。像小猴子拔萝卜一样一串串的，二哥抱住大姐、三姐抱住二哥我在后。可拔萝卜是从后面使劲，推磨却是往前顺时针方向转圈，这样一来我们根本使不上劲帮不上忙，倒是摔倒一串小猴子，笑的姊妹几个爬不起来。笑的忘却了大姐满手的血泡。在二哥还不能搭手相帮的时候，全家的口粮就靠大姐用带血泡而后又变成老茧的稚嫩的手磨下来。

和妈妈一边拾缀满院的包谷一边聊天：“那时候的口粮不够我们哪里来钱去山上买包谷呢？妈妈笑着说这么个小事都记得住啊，在那艰难困苦的时候怎么把你们养大呢？”此时，我记忆闸门又徐徐打开：“秋收有了新米，那个夜晚，妈妈带上我作伴偷偷的把米卖给外地来的建筑工人人（那时候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不能买卖粮食的）。把大米卖了赚来的差价用来买包谷，这样就可多一点果腹的粮食。那时我家养了一头猪，它成了年少的我的玩伴，猪睡觉我就给它挠痒痒。但那些年家里却没有吃过猪肉，养大的猪都卖了买包谷来充饥。|

一天，妈妈出门买包谷的时候嘱咐大姐：“放学后去山那边接妈妈哦”。因为是偷着买卖，天黑以前是不敢上路的。说到这里妈妈又给我讲起另外一个恩人：“天黑以后妈妈背着100多斤的两袋包谷下山了，十多里的山路后终于上了公路。遇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推着一辆自己用废旧的轴承和一块木板做成的小推车，小推车一路哗啦哗啦的响着。小男孩问起妈妈背的什么？妈妈认为反正是个小孩子也不用怕，就实话相告了（妈妈说到这里我心情好紧张哦，我以为他会去告发了妈妈）。小男孩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帮你拉一袋包谷到洛乌沟区工所？小男孩和妈妈说好到了区公所放在某处就先行了。这边大姐二哥也上山下山过了黑水河，正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右走的时候，遇上了同村在那里工作的乡邻，好心的乡邻做了热腾腾的面条给大姐二哥吃，可二哥贫瘠的胃长时间没有见过油水，反而闹起肚子来。这样下一来妈妈只有一背粮食放在半坡让大姐守着，再折回来背二哥，如此往复的接送，天微明的时候娘儿三终于到家了。

我悄悄地背过身拭去眼角的泪痕，轻松的问妈妈，后来呢？你可曾找到当年帮你推包谷的小男孩？妈妈说找到了，就在今年。四十多年后当初的小男孩也做爷爷了。抽烟的妈妈给他敬了两根烟，一切往事像烟一样的随风远去，又像烟一样的回味弥香……

我深情地凝望院子角落里的那盘老石磨，像凝望一位饱经风霜又睿智的老人。那些吃包谷饭的岁月，甚至包谷还不成熟，饿的啃包谷棒的岁月已远去了。看着堆满院金黄的包谷，这些可都是鸡们猪们的美食了，再看看满仓的稻谷，日子就像这金秋的九月，黄灿灿沉甸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