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野百合

只为伊人

太阳渐沉，红霞满天。山河寥廓，草木依旧。此时，我站在天门山上，举目望远，想起了外婆家的野百合，心里顿生了无限的感慨。 　　我的外婆是桑植县陈家河蹇家坡筲箕池人氏。小时候，我和妈妈曾寄居于此。这里有近30多户人家，还有我的两位舅舅和三个小姨都曾生活在这里。外婆家属于桑植内半县，此地山高林密，溪水潺潺，沟石光滑，一栋栋的木制房屋大都盖在山的斜坡上，外婆家前有一条小溪，经筲箕池过滤后，汇入了波涛汹涌的澧水河。在离外婆家不远的崖壁之下的斜坡上，生长着一片野生植物，妈妈告诉我说，这就是外婆家的野百合。妈妈还说，外婆家的野百合是不择地的，不管土地肥与瘠，野百合的吸收水分能力特别强，隔年也不枯死，只要扎下根就可以疯狂地生长。 　我头一次实地见到外婆家的野百合是在春季。一天，风和日丽，我和妈妈穿梭在外婆家的山间林地，妈妈指着一丁点儿尖尖的黄色植物告诉我说，这便是鲜嫩如同碧透宝石般的野百合。外婆家的野百合生长在桑植县的大山界上，东风狂吹着她，淫雨浸湿着她，春寒袭扰着她，但她仍然顽强地从土里抽出纤细鲜脆的茎丫，在艰难的环境里渐渐地长高长大。其叶子一节一节的，就像竹子一样，节奏默契，厚实翠绿，在荒芜的大山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外婆家的野百合是清逸的，也是高雅的。每当夏日来临，野百合们便会贪婪地吸吮着天地的养分，孕育出一朵朵朝天椒似的尖尖的花蕾，花苞一开，五彩缤纷。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像无数彩色的小喇叭，奏出了属于她们自己的精彩乐章。 　　外婆家的野百合花有外在形态与色彩的美，也有散发出的那种淡雅的韵味，更有让人洗净心灵、忘却尘世烦恼与忧愁的气息。如果你站在野百合花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那淡淡的芬芳便会沁入心脾，让人沉醉不已。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有百合的地方就一定是热闹的地方。外婆家附近的养蜂人就最喜欢这种有野百合的地方，野百合花一开，他们便放出他们的千军万马，获得最优质的蜂蜜。野百合花酿的蜜价格比别的花要高出近一倍，因此，蜜蜂、蝴蝶是外婆家野百合最受宠的客人，她们可以在花间飞舞忙碌，享受着这人间的琼浆玉液与自由自在的生活。 　　记得小时候最美的事，就是与我的表姐表弟表妹们抢食野百合花蜜。野百合花一开，我和表姐红霞、表哥承相、表弟兴丕、承标、承周、表妹红英、春莲、梅秀、梅双等小伙伴们便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一起争食着野百合花蜜，真是其乐无穷。外婆家的野百合有一种淡淡的青草味道，其花蜜味道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似水芹菜，又有点像银杏，还有一点苹果的甜香，让人提神、醒脑。宋代洪咨夔曾说：“叶聚棱棱峭，花垂娜娜稠。晚凉芬烈甚，欲睡更迟留。”我想，宋代诗人洪咨夔说的大概就是被野百合的香味熏得脑醒神清，有点睡不着觉的滋味罢了。 　　据史载，南宋大诗人陆游也曾种植过野百合，他曾在野百合的馨香中找到了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他说：“芳兰移取遍中林，余地何妨种玉簪，更乞两丛香百合，老翁七十尚童心。”但是，我始终以为陆游当年手植的野百合是没有我家外婆的野百合馨香的，大概是因为我虽爱陆游，但更爱我的外婆和妈妈之故吧。 　　我的外婆与我的妈妈一辈子和土地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生死之约，有着一种割不断的血脉联系。我的妈妈曾告诉我说，在山野里挖野百合是很有讲究的。最好用耙不用锄，隔着百合蔸半尺远挖下去，不然会伤着百合，将土翻开来轻轻捣一捣，有点板结的裂了很多坼，里面就是白里透红的百合了，那是一瓣一瓣肉质肥厚的匙形片，围着苗秆聚在一起，有点像大蒜，也有点像莲花宝座。我就亲眼看到过我的外婆与妈妈把扎根沃土的野百合挖出来，放进箩筐里，然后，小心地刨去泥土，洗净之后便放在了干净的碗盆里。小时候，我和表弟兴丕手脚是最快的，也是最嘴馋的。我俩拿起野百合便生吃。对于血液里带着泥腥味的我来说，野生百合最合我的胃口了。待外婆与妈妈将野百合蒸煮或烧烤后，我们便争抢着吃，这种凝聚了外婆与妈妈无限爱意的野百合，不仅具有清心、安神的功效，更具有我童年的味道，乡土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山积而高，泽积而长。如今，我的外婆与妈妈虽然离开我很多年了，但是，每当我看到野百合，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外婆家那片被晨露轻吻过的长满了野百合的土地，想起一辈子含辛茹苦的外婆和妈妈来。而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思绪沸腾，浮想联翩，情不自已，痛彻心扉，泪水潸然。 　　时光流逝，岁月斑斓。夕阳已经下山了，余晖一次又一次地卷走了我的韶华，也一次又一次地卷走了我的青春。有些往事总让我猝不及防，也让我伤心破防。此时此刻，俯视群峰，驰目骋怀，晓星已落，长河东流，万籁俱寂。往后余生，不论花开蝉鸣、叶落雪飘，我的外婆和我的妈妈在我心里始终如野百合一样，永远花开四季，绿意盎然。 　　图文编辑：湘西老司城老尾儿只为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