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班趣事“四个一”

肖勤

（作者昌和平新兵照） 新兵班趣事“四个一” ——写给战友五十周年聚会 作者/ 昌和平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从当兵到现在，悠悠五十年岁月就这样过去了。谁说岁月无痕？时光已把我们一个个都风化的满头染霜青丝难觅，光溜溜的帅哥也都皱皱巴巴了。青葱少年已成七十老翁。 岁月无情但兵味不改。 我一向觉得，对于军营，情怀是有特殊分量的。而对于军营的回忆，无一例外都流淌着真挚浓烈的情怀，如血液流淌在人的身体里。 这次战友五十周年聚会，实在难得。要回忆的事一幕一幕从脑际闪过，太多太多。参军头几年，我们经历了中国的风云激荡翻江倒海巨星殒落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宏大叙事。但它属于整个中国。我想记述的只是我们同一个排湖公社新兵班的趣事，它只属于我们，大家熟悉的战友，大家熟悉的情境，历久而弥趣。 （三排左一昌先发右一夏祖勤中间余昌庆，前排右一班长王凤欣右二排长王兴強，二排右一宋祖元右二昌和平） 一、宋祖元的一泡尿 宋祖元是芭芒大队人，中等身材，面色偏黑，一双圆而亮的眼睛在兴奋时很有光芒。他的招牌表情是不管你开他什么玩笑都嘿嘿一笑，不高兴会说一句“去你母妈的一个鬼哟！”。给人憨厚随和的感觉，很是可爱。 我们新兵去部队时，接兵排长王兴強与我们坐同一节闷罐车。坐闷罐车要大小便可算是一道“风景”。我们从汉口登车是1975年1月6日，天气已是很冷，过黄河后更是寒风刺骨。车刚过黄河，宋祖元就要小便。他穿着肥大的军棉服，手里捏着那个东西，对着拉开的车门缝开始运作。我们过去在农村都是随时随地找个地方就能又快又好解决问题的。那天，也许是寒风的刺激，也许是火车咣当咣当的影响，或许是后面有太多的战友特别有排首长在场的因素，反正他站在那儿就是尿不出来，一手扶车门一手捏“工具”，人也随着火车左一晃右一晃。从门缝灌进来的寒风使车厢内持续降温，四五分钟后我听排长说这小子这泡尿还没尿完呀？宋祖元也许听到了，估计更加紧张。又过分把钟，宋祖元还是那个老模样。排长忍不住了，披着军大衣走到宋祖元身后就是一声断喝：宋祖元你他妈干什么？这可把宋祖元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突然转身，但手里的“工具”没丢，一泡尿对着排长的裤腿就滋过去，蛮大一泡尿，等他反应过来时又转一圈对着门缝干过去，这才完成了任务。排长的气不打一处来，操着四川腔说咯老子扯球蛋！祖元满脸通红又羞又愧，但反应倒是及时，从挎包上拉下白毛巾去帮排长擦裤腿，排长一挥手说去球去球！车厢里爆发出战友们的哈哈大笑。 之后在新兵班，但凡祖元出点啥状况，如他遇到诸如枪栓拉不开、担心手榴弹实弹投掷时在眼前爆炸、捅火炉冒烟太大，就有战友对他说：祖元撒泡尿。祖元就还一句：去你母妈的一个鬼哟！ 二、余昌庆的一面镜 余昌庆是余脑大队人，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在我们班算高的。他脸庞黑里透红，红色主要集中在颧骨上，有点像高原红，显得健硕壮实。他一天到晚总是笑嘻嘻的，性格率真中带有几分野气也有几分喜气，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干起事来认真麻利，生起气来就鼓着嘴巴，骂几句老家的乡村俚语，班长有次问我他说什么，我说他讲还是部队好玩家里没屁意思！ 余昌庆征兵前是不会骑自行车的。当时农村自行车算奢侈品，一般家庭罕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要想学骑自行车，只有等到有在外工作的人骑自行车回家，才可能有捞着机会学骑或已会骑的人过过车瘾，那感觉比现在开私家车不知道要爽到哪里去了。 余昌庆是己经定兵快发入伍通知书前开始恶补自行车的，动机也很简单，说到了部队，哪天首长让骑自行车办个事自己车都不会骑，他母妈滴太丢人啦，首长还不嫌弃死哒！他练习自行车的时间很短，很自然的摔了很多跤，胳膊腿屁股就不说了，最伤脑筋的是把右颧骨脸面上摔掉一大块皮。记得在剅河镇新兵集中时脸上还巴着一块药棉纱布，样子很是滑稽搞笑。有人说，余昌庆你狗小子还没到部队就怎么战斗负伤了，昌庆傻笑不语。到了新兵连，他才把纱布揭了，但脸上的伤口刚刚结痂，昌庆很是着急，巴不得早点长好。他每天休息时，就拿面小镜子对着伤口用手指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抠，稍微多抠点又要流血，他恨不得一天就恢复原状，于是照镜子也成了余昌庆的“训练科目”，甚至远远超过正规训练的重要性。 一天午饭后新兵连集合，于崇友连长讲话，连长讲什么不记得了。集合地点在新兵连的两排平房中间，中午阳光很好，连长讲话铿锵有力也很带劲，连长真的是很帅的，说是全团最帅连长毫不夸张（他后来也是我所在建制十一连连长，是如假包换的我在军旅生涯中的第一位首长。遗憾的是老首长对过去的事已没有多少记忆了，对我这个当时他还算很喜欢的兵也只能笑笑而己）。连长讲着讲着突然停下了，原来他发现一个小圆圈的光影在对面墙上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来回晃动，原来余昌庆站在队列后排，偷偷照镜子时阳光反射到了墙上。于连长一看便明白咋回事，大声吼道：谁在照镜子？连长一吼，余昌庆毫无防备条件反射不由自主答道：余昌庆！连长十分恼怒，用浓重的浙江话训道：益差青（余昌庆），你臭美，队列里敢照镜子，一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没有！连里解散后，排长又在排队列前批他一顿；排里解散后班长又在班队列前批他一顿，把个余昌庆搞得满脸涨红，几天打不起精神，还在班务会上作了检讨。 后来大家都让他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注意就好了，要知道现在是在部队，再说一个大男人老照什么镜子！他说，都是她母妈那个逼姑娘（对象），一天到晚让老子寄穿军装的照片回去，脸上那块疤那个鬼样子怎么去照像，天天想着快点好，就老拿镜子照，搞得忘了形，害得老子挨这么多批评，她母妈个鬼吔！ 只能说，余昌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把“姑娘”说的话时刻都放在心上。 三、昌先发的一脚踢 昌先发与我都是双河大队人，他是九队，我是十队，在九队东面。虽然过去隔着一条古凤凰河，河上的一座小桥就在昌先发家东面。我上小学时往返都要经过他的门口，打小我们就在一起玩，是发小。先发的小名叫水成，按昌氏辈份比我晚两辈，他总是遵着宗族古礼叫我“和平爹”。到部队后，我说“水成，我们都当兵了，以后不要再叫和平爹啦”，他说“那不行，我改不过口来，规矩不能没有唦”。在新兵班时，人多他不叫，但从不称呼姓名，单独时依旧如故。到现在也仍然如此。有一次赵新忠袁水兵荣金祥唐忠德和他，好几个战友在荆州一起吃饭喝酒，他也是老称呼，其他几个鬼家伙想占他便宜，就起哄说你叫“和平爹”，我们和他是战友，那你叫我们什么呢？先发反应也很快说，你们和我也是战友，还是跟我一起叫吧！大家笑作一团。 昌先发为人厚道踏实，心地善良，从不搞虚头巴脑的事，能干活肯出力，任劳又任怨。在新兵班每周班务会上，他是大家推荐提名表扬比较多的一个。他新兵下连不久就调到通县团部炊事班，凭的就是他吃苦肯干的那份朴实精神。 我们到部队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新兵连过的。新兵班长王凤欣是河北南宫人，七一年兵。班长文化不高，律己很严管理我们也严，虽不苟言笑但很关心自已的兵，话不多但有人情味。 大年三十新兵连会餐后，班长把全班召集在一起，拿出自己买的一瓶葡萄酒，还有瓜籽花生水果糖，把这些（估计得花三四元，相当班长一个月一半津贴费）都摆到铺在地上的报纸上，然后动情地说，这是你们到部队后的第一个春节，肯定都是想家的，军队是个大家庭，我们班现在就是一个小家庭，我自个儿准备了这点东西，今天大家就一起团个年吧！听班长说到这里，大家特别高兴更是特别感动，班长眼神中也闪现着兄长般的柔情。大家倍觉温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家很开心，又都不好意思吃。班长说，过年呢，大家随便吃喝！这时不知道是谁摸了摸火墙说，“墙不热了，炉子要添煤了”。昌先发便站起来就去加煤，他穿着那双肥大厚重的军棉靴，一抬脚不知怎么就把那唯一的一瓶葡萄酒踢翻到水泥地面上了，嘭的一声，酒瓶破了，酒洒了一地。班长板着脸，面色十分难看，气氛顿时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极其尴尬而压抑。昌先发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然后终于绷不住，哇一下就哭起来。我很理解昌先发，作为一个新兵，放在我身上也会哇哇大哭。班长很快觉察到要救场，站起来，脸色由紧绷又变得柔和，拍了拍昌先发说：碎碎（岁岁）平安！就算大家都喝了吧！ 气氛缓和下来，战友们又是清扫玻璃渣又是拿拖把拖地，又是劝昌先发别哭了。班长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居然也开了个玩笑，说，摔得挺响，算你是为大家在大年三十放炮仗了吧！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又招呼昌先发坐下。于是大家继续分享班长买的花生瓜籽水果糖，接着团年。 多年后昌先发说起这件事，总说班长真像个好兄长！ 四、夏祖勤的一张画 夏祖勤，笔名夏竹青，千桥大队人。祖勤当兵，在那个讲究家庭出身和社会政治关系的年代，能当上兵，照说不能是全面过硬。他舅舅成份较高，是个比较明显的短板。但人家父亲是新四军老战士，参加过中原突围，全国解放后的转业干部，加上祖上几代贫农，这过硬的政治条件似乎可以弥补那块短板。但因为当时应征的家庭政治条件方方面面过硬的年轻人不少，在能否参军这个问题上，基本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能不能穿上军装，往往取决于接兵部队首长的态度。 征兵工作开始后，接兵连指导员许文义与接兵排长王兴強到千桥大队调查走访，看到一个挺精神的小伙子一手提着一桶石灰浆一手拿着个大排刷，正在墙上唰唰写着黑体标语“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之类，他们就站在那儿看他写，样子搞得很潇洒。两位接兵首长向陪同的大队干部一打听，知道这个写字的家伙叫夏祖勤，是今年的应征青年，刚刚高中毕业不久，定下了把他搞走的决心，什么舅舅的成分高不高就不当个事了，现在看来完全也就不是个事。 夏祖勤是大家公认的才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玩得溜。不然，解放军报不会挑他当编辑记者，军报藏龙卧虎都是全军才子中的尖叶子。 在新兵班，论大小工作主要是日常勤务，夏祖勤就是个中不溜秋。也不是说他不勤快，是他主要精力要搞别的。连里要经常抓他出黑板报和墙报；连里搞诗歌比赛之类，班里要出作品拿名次，也指着他哩，哪里轻重班长心里门清，自然对他厚爱一层。他有时捣个小蛋班长也当没看见，反正不碍大局。 一个星期六下午班里组织政治学习。王凤欣班长坐着马扎，紧挨着最暖和的火墙，这好像是我们班长唯一享受的一点特权。班长正襟危坐正儿八经，像个“座山雕”，大家在他周围坐成一个半圆圈。夏祖勤坐在班长侧对面。班长在那里念着报纸上批判林彪陈伯达孔老二的文章，遇到生僻的字就紧锁眉头的样子，我想他可能不认识，见他停顿一下就跳过去了，做的也算自然。班长虽忠厚朴实，但不在新兵面前露怯的心机还是有的，智慧吧！班长念报时的表情虽然没大的起伏，因为班长嘴巴眼睛都不大，一张一合一睁一闭也有挺丰富。这可能引起夏祖勤的兴趣。我挨坐在夏祖勤的左侧，看他先是假装做一会笔记本，随后拿出一张化工厂包炸药的灰纸，用铅笔为班长搞起了素描。他看一下班长，就在纸上勾几笔线条，有时眼睛盯着班长手在纸上盲画，这引起了班长注意。刚开始，班长也不知道他在搞么鬼，没有说他。他小子也是进入了角色自顾自在那里搞忘了形，投入在他的创作之中。班长终于发现不对头，突然问夏祖勤你在干啥？夏祖勤忙说没什么做笔记哩，班长虎着脸说你胡说，给我看看。班长直接站起来从夏祖勤手里把纸拽过去。班长先是默着脸看，突然又扑嗤笑起来。大家一下都围过来看。原来画的是班长。夏祖勤挺节约，一张纸上画了班长两副表情，而且特征都抓得很准。一个严肃的，这个最大的特征就是班长撅着嘴巴眉毛和脸向下拉。一个是带笑意的，嘴角上翘，面部肌肉上移，把班长的小眼睛挤成一条缝，像找不到眼睛，这的确是班长高兴时的标志性表情。大家看了，笑的前仰后合。班长没收了这张画纸，训斥夏祖勤以后开会学习要严肃，别瞎搞！ 下老兵连（十一连）后，班长是我们连炊事班长，有时在会餐后会悄悄留点好吃的，让我提前通知在山上（十二连）的夏祖勤来打牙祭，我看到班长保存着这张画，大概是纪念吧！不知道班长现在是否还留着这张画。前两年，我和夏祖勤终于联系上四十多年无消息的班长，我们都给他寄了一些东西表示对老班长的敬意和思念，现在还经常微信视频互动，说好了要找时间一起去看看这位我们打心眼里敬重的好班长、好兄长。 写完这些，虽然拉杂，但觉得心情异常舒坦。回忆是美好的是温暖的是隽永的是快乐的是愉悦的是能给人心灵抚慰和力量的！它带着那个时期的青涩稚嫩懵懂莽撞好奇向往憧憬活力张力野性荷尔蒙，都留在了我们不曾忘却的记忆里，值得珍惜值得珍藏值得书写！ 战友是前世的债，今世的情，常来常往，格外舒畅，常聚常会，地久天长。让我们致敬曾经的新兵连曾经的老兵连曾经的军营曾经的首长曾经的战友曾经那个让人永生难忘激情燃烧金戈铁马山川大海的美好时光！致敬培养锻造我们的伟大的人民军队！ 战友们，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进耄耋越鮐背争百岁，健康平安快乐阳光面对属于我们的明天！ 2024年10月12日于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