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

草木

拂晓，一个声音在唤我，“起哇，咱们早去早回”八十岁的老丈人站在炕前，声音如洪钟般响亮。我揉了惺松的睡眼，从炕上爬起来，穿衣，洗脸……天色朦朦胧胧的，家里的公鸡们正在此起彼的叫着，七十五岁丈母娘在灶台前生火做饭。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起的早，也是一种习惯。老岳父种了三十亩地，我是友情客串帮忙。

寒露百草枯，可是院子里的杏树，苹果树的叶子还是一片翠绿。 我随手摘了一个苹果，洗了洗，狠狠地咬了一口，皮厚且酸，老品种，那种国光。

太阳从山的那头爬了出来，红彤彤的脸象似刚涂了胭脂一样，塞北的暮秋，有一点点凉了，我穿了一件薄外套上了老丈人在那儿等了很久的三轮车。过完今年的年，老岳父整整八十岁，驾驶技术又不是科班出生，纯属雨生，可是在路上的壮态是虎虎生风，我坐的是胆战心惊。岳母坐在副座上一惊一乍地喊着:“慢点！你能不能慢点！”路况是高低起伏不平，蜿蜒曲折，盘旋在山脚下。真是步步心惊。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薄雾轻拂初阳淡。繁花新叶逐香尘，袅袅清幽撩人面。这句古诗词正好描绘了目得地，山脚下的风景。我没有踏入玉米地，而是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向北远眺，不由想起小学学过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感慨叹息一阵，我也认垄掰玉米。

一个八十岁老丈人。一个七十五岁老岳母，一个五十四岁的老女婿，这种黄金组合在现在农村里是最常见的组合，也是无可奈何的组合，也是含泪的组合。任务简单，工作也就不怎繁忙，掰够一车就回。

中午时分回来了，院子里热闹非凡，老母鸡下了蛋，鸣叫着炫耀，公鸡象粉丝一样喊着加油。两只大黄狗跳来跳去象似在跳广场舞，一只拉布拉多，一只金毛猎犬，这都是名狗，从城市迁回村里的，孩子们的宠物，失宠后回来的，被拴在院子的一角，怕它们打扰母鸡下蛋。

午饭前，先喝两粒能治百病的药，去痛片。 喝点小酒，是午饭必备，两樽下肚，情谊绵长，想起相亲时，老丈人的言语，“会喝酒不！会喝上炕，不会喝走人”言简意赅，简单明了。我端起酒杯，他的女儿成了我的妻子，虽不是宝窗自选，却也成就了白头偕老的姻缘。往事如烟，老丈人脾气没变，他端起酒杯邀我喝第三杯，我怂了不敢亮牌。“我八十岁了，你还小的很，就怂了”老丈人言语激烈。人生五十不为翁，在这两位老人面前，我也不敢为翁。但是身体壮况不行，只能认怂。

小猫咪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腿，我明白它的意思，从盘里挟了块肉放在它面前。它叫小艾，不是本地的，外来品种，一身黑灰色，举止文静，壮态秀丽。接着又窜过一只，它叫八喜，毛色灰白相间，也是外来品种，我又挟了一块。它们都是失宠后下乡的。接着又窜出一只黄猫，这只是本地的，我又挟了一块肉。

下午增加两位掰玉米的年青人，是老丈人的孙子和孙媳妇，刚参加工作，请假回来的，可是小家伙在回家时从田埂上面骑车冲到田埂下面，三轮车侧翻，两个小家伙摔掉了眼镜，我摔了个仰面朝天，他奶奶摔一鼻子灰。不幸中的万幸，人员无损伤，一场虚惊。我在想我的选择，老丈人开车野蛮，我不敢坐，选择侄子开车文静，却是上了文静的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征服一方水土。青年人与这方水土格格不入了，他们己是五谷不分，山间水土不清，虽是农民后代，征服不了这方水土了。

他们走了，回到喧嚣的城市中，剩下的留给黄金组合，最美不过夕阳红，暮秋是沉甸甸的季节，黄金组合是沉甸甸的组合。我忽然想起四句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