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纪实散文尾篇）

卧雲枕石

　　父亲在我的母亲离去之后，为了养育我们三兄弟长大成人吃尽了苦头，因为勤劳肯干不顾身体承受能力也曾得过两次大病。我亲历了父亲患病治病的全过程，深知父亲的不易和艰辛，也为父亲对我们的无私奉献精神敬佩不已。

第一次是1972年8月，当时普遍情况是生产队分的基本口粮都不够吃，我们家兄弟三人更甚于别的家庭，生产队调整自留地父亲为我们争取了靠水渠边一块地，虽然多分面积但平整土地任务量很大，我们兄弟三虽然上学前后也参于平整，但绝大部分由父亲一人承担。

由于长时间辛苦劳作，加之饥一顿饱一顿昼夜不停，待土地平整结束父亲便病倒了。

当年我刚好上高一，我带父亲去医院检查后确诊为浸润型肺结核，而且病情非常严重，整日咳嗽吐痰不至还不时带有血迹。想到我的母亲就是患肺病最后演变成癌而去，我深知其中的利害惊恐不已，父亲更是心知肚明情绪低沉。好在经多方求治无果的情况之下，我在街道书摊看到《云南单方偏方》一小册子，最后经和附近医院名医商洽沟通服用，父亲这一严重病情得到控制扭转，后去县医院检查肺部结核病灶已经钙化。为此，我还陪同父亲去我们当地医院感谢了这位名医。

后来我高中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还专程再去我们当地医院拜访这位名医，非常遗憾这位名医已在几年前因病离世。

第二次是我们三兄弟都已成家，父亲随三弟在老家务农。1998年秋季回老家看望父亲，听三弟说父亲身体严重不适多日，于是我就带父亲先后在市中心医院、西京医院检查，后确诊为肠癌晚期。当然面对这一严重病症，给合身边此类病例的结局，我也深知其中的严重性和危险性。

我作为一个穷家出身的农家子弟深知父亲人生的不易，救父心切的我谢绝市中心医院朋友的帮忙，毅然决策带父亲住进了大名鼎鼎的西京医院。我让两个弟弟守护着父亲，由我出面周旋极尽所能请朋友帮忙，动用最好的医生为父亲做手术，也鼓励父亲遵医嘱做完全部的化疗流程，使父亲奇迹般地又度过一劫。

父亲人生历经两次大难奇迹般进入了耄耋之年，特别是我们兄弟为老父过完九十华诞之后，我已明显感到父亲越来越行动不便，步履蹒跚。我预感到惧怕的时日不断向我逼近，我思想上有了好好侍奉老父的准备，但每每谈及此时父亲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允。

自从三弟儿子有了孩子之后，三弟媳长期在西安看孙子，只是星期天匆匆返回为父亲和三弟准备食材等急需物品。

当然，也许父亲拒绝随我一同生活有他的难言之隐，但父亲年事已高已使我成了惊弓之鸟，我非常恐怕父亲因过份节俭而酿成大错的心理与日俱增，整日慌恐不安。

父亲一生勤劳节俭、争气好强，总是宁肯克苦自己也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当然我也清楚，父亲迈过九秩高龄之后，多次当面对我说过他不枉活这一生的话，也感慨三弟夫妻俩对他多年的尽心尽力照顾，他已生而无憾。

同时我也明白，父亲随三弟生活多年一直把他当作一家之主，过份节俭所做所为也一直令我等哭笑不得。这些令人不堪的做法，明显隐藏着极大的安全风险。加之父亲高龄各器官严重衰竭，如遇风波很难安然而过。

前年三伏天罕见高温，大疫肆虐三弟上路防疫值班，我和朋友等三人一块去三弟家看望父亲。到三弟家后，只见住在多层顶楼之上的父亲，只身一人身穿短裤窗户全开，根本就没有开空调，室内如同火炉一般。我们三人见状，忙关窗开空调降温对父亲晓以利弊父亲反倒不悦。言说他一人在家，窗户都开着不要紧。

次日一早，我便不由分说带他到了华山腹地避暑，几天高温过后返回住地，当日下午两点后防疫封城。

去年三伏来临，我好说歹说劝他住到我家，高温时段空调不停，他自知扭不过我只好顺其自然。

甲辰三伏更是湿热反常，我也曾苦劝他随我外出或者住到我家，待三伏湿热高温过后再返回三弟家。他一再推说行动不便根本不能外出，然后又说和三弟住惯了离不开三弟照顾，不能住到我家。

多次劝说无果后，接女儿电话邀请我们一同外出旅游避暑，我不放心父亲便和妻女一同接走父亲，想力劝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到三弟家告诉父亲，说一块到附近转转吃顿饭然后送他回来。前边几次邀请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去，出乎意料那天去后他反倒痛快答应。

驱车外出游转用完午餐之后回到我的家中，我非常认真地对父亲说今天接他出来的真实意图和想法，然后让他住我家空调房让他先午休好好想想，尽量听我说避过未伏特别热这段时日。我给他把枕头小棉被放好，扶他上床言说有事外出五点后回来，让女儿陪他在家。

我外出大约一个小时不到，女儿便打电话说他爷爷要我送他回去，我让女儿转告父亲我有事只能下午五点后回去送他。

五点刚过我回到家中，父亲就急着催我送他回去，我再三说了利弊他反倒说要我放心不会有事。我又一次因为父亲的执拗对他说了重话，表示如果不听我言我将外出，他出多大的事我也不回来。于是便和女儿一同到三弟家附近陪他吃了便饭，之后送他到三弟的楼下。

我知道父亲返回之后隐藏的隐患，也明明白白父亲住在三弟家自认为他就是当家人，不开空调节省电费他说了算。今年末伏非常湿热，对于父亲的糊涂妄为本不该妥协，恨自己为什么要心存侥幸酿成终身遗憾。

然而，仅仅时隔四天父亲就出事了。事后据三弟说恰好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就没开空调而且隐藏了空调摇控。也许父亲的离去不光全是没开空调的缘故，但我们认为他身体出了大事，肯定与没有开空调有直接关系。

我后悔自己没有再想办法使他改变主意，竟然还在送他回三弟家之后第三日还购买了去北海的机票逃避现实。

父亲走了，空有悲伤！

如今，我不管再做什么努力也无力回天，已经远去的父亲永远回不到我们身边来了。

父亲匆匆而去成了我们终生的遗憾。他一生争气没有给儿子们造成麻烦，也不用儿子们因他长久卧床侍奉于床前；他豁达展脱，转身而别，慈善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儿孙们心间。

但愿远在天堂的父亲母亲，抛却这人世间的烦恼、病痛和灾难，魂魄云游四海永远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