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童心觅童跡

逍遥客

似乎一晃间，重阳早就是自己该过的节日了。重阳节当天，终于将萌想了好久的念头付诸行动，背上背包独自奔赴自己少儿时呆了三年的地方——福建光泽，去寻找不大可能寻找得到的记忆痕迹。明知无果却仍执着，因为这有着一种自己都难描的情结，另外还有一种去体验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也不认识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认识我的情景的冲动。因为城市的闹和乡下的静以及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都是会让人生厌生烦的。过上一段天马行空般完全自由自在的生活，肯定是别有一番的感觉和味道的。

那是自己刚6周岁（1960年）的时候，母亲和我及妹子在家因缺粮食实在难以生存下去了。当时有好多永康人去“逃江西”，那时父亲在福建光泽县做打铁手艺，父母商量好决定逃荒福建去。记不得是什么时节，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在回龙游造纸厂工作的小娘姨陪伴下，到金华坐火车奔向那认为不会饿死人的地方。很清晰的记得，我们坐的是一辆闷罐车，偌大的车厢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尿桶。我们用席子铺在铁地板上，坐着或躺着，整节车厢只有我们4人和一个陌生男人。到龙游时小姨他们下去了，我们继续前行，当时火车是经光泽县的。我很深刻的记得到站下车时已是有点天黑还下着小雨。母亲拉着我，抱着2岁的妹子，背着装行李的包袱，还要撑着雨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三十出头的母亲是怎样做到的。还有那漫长复杂的行程，识事不多又从未出过远门的她，竟能如愿到达。天渐黑快要看不见路时，在一座大桥上父亲来接了。

当时就是坐着这样的货车去的，里面没灯没櫈没窗没厕所。

此后，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我也在这里进了小学读书。其实在这里也不见得比老家好多少，也许只是不会饿死罢了，也许大人觉得在那么困难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毕竟年纪太小，三年的生活也没有多少特别的印记，只记得我们是住在阁楼的，底层就是打铁店。还依稀记得父亲打铁时用小锤引导手下抡大锤使劲砸的样子，和溅出的漂亮火花。最深刻的是我因吃了炒谷在学校蹲厕所拉不出用筷子挖的那事。

因为在那里实在也不易，我9岁那年，当时的一家四口就都回老家了。其过程我反倒没有什么具体印象。60多年过去了，虽当时没记了多少事，当然即使记了如今大多也忘了，但我却有一种似有形实无形的情结耿耿于怀，所以就有了这次故地寻跡的想法和行动。

在西关桥头看到这样一间打铁店，竟然有一分亲切感。

三年时光不算长，但绝不能算短，至少是人生的三十分之一。那期间大人肯定经历了许多故事，而少不更事的我几乎没有或不记得什么故事，即便是最难受的饥饿如今也忘了感觉，反倒是现在常常希望有饥饿感。所以没有抱着真的能找到什么记忆痕迹的希望，只是满足一种虚无的情怀而已。

到光泽后，坐在汽车上穿城时，还真有一份感动，因为我看到了一条跟记忆中很像的河。到网约好的宾馆住宿时就问老板，咱们光泽最早的桥是哪一条？老板很年轻，但却知道西关桥是老的，但已经在原址重建了。我放好背包就立马往两公里外的西关桥走去，还沿路碰到古稀级以上的老人就问讯，可都不能让我确定当时的那根桥就在那个地方。

说实在，一个人到一个完全人地两生的地方，只要自己放低身段，对别人给足尊重、示以友好、不吝真诚，是几乎没有人会拒绝善意求助或交流的，甚至可以成为非常暂短的朋友，而这种朋友可以不计喜好、不需戒心、无需感情、不留联系，挥手则止、永不再见、不存后念。其实我们身边的持久朋友，因时间长了交往久了，总会发现或发生一些不甚顺意的状况，能知已知彼互相包容甚至过命的朋友实在太难得了，而这种一次性的朋友倒真有其比点头之交深，比真朋友浅又不须后顾的优越。这次独行就又经历了一次深刻的如此体验。

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就是武夷山。

但对我此行的初始目标来说，却是有点失望了，因为我满眼看到的所有建筑物都比我年轻，只有远远隐约看到的那山（武夷山），肯定比我们所有人的所有前辈都年长，还有横贯城市中间的那两条叫北溪和西溪的河想必也是非常古老的。吾辈熬不过山河，但竟然熬过了一座城市，我们只是变老了，而城市却变年轻了，因为它们已经重生。但光泽主城区市貌显得有点旧，因河两边的许多旧房子都没有改造好。相信沿溪那些房子都是我们离开后建的，但不耐岁月的摧残，已是非常难看了。据说政府猛干了15年，在北溪西岸新建了一座新城。这个总面积有2240平方公里的版图大县，人口却不到13万。2023年地区生产总值达137亿元，人均超10万元，这可远超百强中永康的不到8万元。说实在，可能这里的大部分老百姓的幸福指数也不比所谓发达地区的大部分老百姓差，至少有一种因贫富差距相对小的心理平衡。表面的繁华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能享受到的恐怕只是眼福而已。

光泽县人民政府竟然是从这小巷进去的，如此简朴低调的县政府机关办公场所，实在少见了。很耐人寻味！

寻踪希望突然有转机。昨天晚上在安排返程时，突然想到光泽是通火车的，网上一查，原来前几年就已经停运了，这说明了一个城市地位的降格，但地图上还可以查到光泽火车站。当年我们就是坐火车过来的，下火车后没有走多远就到了一座大桥。也许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我的执着感动了苍天，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我在网上很随意的订了个住宿的地方，名叫“夜上海宾馆”，名字大气高档我还怕太吵影响睡觉，想不到是一个不到8平方米的小房间，旧但功能齐全还算干净，还便宜只需六十几元。我是实在人，不讲究虚荣和享受，觉得节约不可耻，于是就很自然的住下了。想不到就是这么给我惊喜：居然住在这条路上，往东走几百米就到了那座大桥，而街对面一条小巷就找到了当年住过的那个房子。

名大店微的宾馆，似乎神助般把我引到目的地附近。

一大早起来匆匆洗漱毕就直奔那大桥。这桥现在叫跃进桥，横跨在北溪上。问了度娘，知道这桥始建于600多年前的明朝天顺年间，当时是浮桥，后来经历了数次被冲走或损坏而重修重建，直到1959年当地政府才下决心造桥梁桥，60年10月竣工，所以叫跃进桥，难怪我印象中当年6周岁的我走过这桥时是觉得很雄伟高级的。后来又因水毁经几次重建改造升级，现在桥长123.4米，净宽7米。确定当年走过的就是这桥，就不难找到当年所住的那条街了，因为我记得过桥不远往左拐就到的。

这就是当年我们走过的大桥。（网图）

这就是重建后现在的跃进桥。

次日早上就是凭这印象，从桥西走到东桥头再走回西桥头时，穿过马路居然真找那条小巷。也许模糊的记忆是肯定没有清晰原貌的，也许几十年岁月早就把实物改变得面目全非，但我一眼看到了一座眼熟且样貌最老的两层小楼，尽管前后左右都被或高或矮的新房子包围，但这破旧小楼就象是上天特意给我留着的。虽找不到现住着的房主人证实，但我认定就是它了。当时父亲的打铁作坊就在大门进去的前厅，而我们就住在低矮的楼上。睹物思故，有点意外的小激动和满足感，但忍住不伤感。因为这次就是借故旅游的，这比那种纯粹看山水寻消遣的旅游可有意义多了。

这就是我要找的儿童时住过的房子。

了了心愿，撤了念想，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还体会到，人到这年龄了，有什么心愿应该及时去了了，免得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此行圆满！

真是

少时饿怕逃荒来，

老了撑饱游嬉回。

欲寻当年老印记，

幸好人健物犹在。

离开时再看一眼光泽新区风貌，祝愿这有缘故地越来越好，越来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