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石岩穿越

空谷闲云

嶂石岩穿越 ——闲云散语（76） 孔令贤 十年前，曾造访县境内的黄庵垴。站在标高1774米的高地俯瞰嶂石岩，目前是万丈深渊，能一眼望穿；脚下有千仭高山，似触手可及。沿蜿蜒山路走一遭，却需要好几个小时。雾霭袭来，高高低低的山峦穿透云雾直冲天际，万马奔腾的群山瞬间变成波涛翻滚的海洋。如梦如幻，奇焉险焉，活脱脱一个童话世界。而此景就在晋冀边界，高处是山西，低地为河北，陡直而立的山崖即为省际分界。多想赴嶂石岩一探究竟！心向往之，身不能至，遂将心愿与诸多遗憾一并寄存。哪里知道，有心人，天不负，梦圆嶂石岩在今朝。 上图：乘车赴嶂石岩途中。 　　9月27日，因公干到孔氏乡。事毕，应主办方邀请，驱车走新开的太行一号旅游公路，沿龙岩大峡谷，经三教河，直抵晋冀交界大梁口。入河北境，公路开始向下盘旋，弯道颇直，坐骑像飞机俯冲。转弯处，坍塌的山体，渗漏的山泉，一闪而过。约摸五分钟，到达此行终点，我梦寐以求的嶂石岩。 谷底的嶂石岩呈“y”型建构，一条主道两旁，条条大路小径蜿蜒而上，通往山间。错落的房舍，或疏朗，或密集；或雄踞一方，独占天下；或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村中有村，院内有院，山外有山，多为旅游店铺，农家饭店，人间烟火气中，浓浓的商业气息。四围群山罗列，近处的高竣直立，渐次扶摇而上，层层叠叠，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直至云深不知处，极像群山大合唱。一条小溪自山涧流出，汩汩地引吭高唱山之歌。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一一条条道路通往云深不知处。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二一一碧绿的树，苍茫的山，蔚蓝的天。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三一一山树一体，层峦迭嶂。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四一一一线天，欢迎你来！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四一一游客将风景收藏。 上图：嶂石岩风光之六一一旅游区房舍错落林立。 嶂石岩以“碧岭、丹崖、奇峰、幽谷”著称，长墙般丹崖连续不断，阶梯状陡壁贯穿其间，嶂谷相连成套，棱角分明。更有石人峰执笏而立，九女峰娉婷玉立，一线天孤峰独立……身在其间，如入封闭的天坑，山大，天高，人小，却难得气候温润，风光可人，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现并开发以来，游人络绎不绝。 一条索道拔地而起，长长地斜挂于云雾缭绕的半山。 “我们坐缆车，保证让你十分钟回山西。”同行的三教河村党支部书记瞿爱军说。 爱军所言之山西，乃是故乡的黄庵垴。梦想中的晋冀边界就在眼前，焉能不去！他却转过头问我，＂有恐高症没？＂ 　　这才想到自己年事已高，不适宜攀登。然而机会难得，遂咬咬牙，豁出去了！ 上图：缆车刚启动，脚下风景便模糊了。 上图：渐行渐远，人距地面何止十丈八丈！ 上图：在行走的缆车上，人看风景，风景也看人。 上图：在缆车上，人与山峦试比高。 上图：这是在云中啊，地面景物视而不见。 　　缆车开动，只觉得身体像只鸟儿，渐渐离开地面，离开周边。时间在流失，空间在扩展。地面不见了，周边没影了。碧绿的树丛，黝黑的深坑，匆匆而过。抬头，一条线变成一大片；俯首，四野群山茫芒苍苍。 忽然，感觉车身笔直竖立，透过车窗，陡峭如墙壁的山体，浑身赤裸着红红的颜色，就在身边迅疾而过。峭壁之上，穿过云雾，便是蔚蓝的天，洁白的云，瞬间便有人在天上的感觉，恐怖极了，也兴奋极了，不由在心中呐喊，“无限风光在险峰！” 上图：缆车垂直，丹壁就在窗外。 上图：陡峭山崖接云天。 上图：山崖红石裸露，光照诱人。 上图：一座座丹壁，别一样风景。 上图：在空中随手拍，乐趣无穷。 　　约摸十多分钟，到达索道终点，缆车停止。 其实，这只是在此山半腰。站在高高的平台俯瞰，嶂石岩的房呀，树呀，道呀，景呀，就是脚下的一幅画，美不胜收，小得可怜；杜甫“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意境，油然而生。 上图：从停车处俯瞰，天地茫茫苍苍。 上图：置身云雾间，谁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平台西北，一条石头小径弯曲着通向密林深处。斑驳有痕的路面，承载着时间的长度。幽深莫测的碧绿，记录着古人的行程。侧旁有“晋冀古道”的牌匾，叙述沧桑。仔细凝视，思绪被牵引，沿此路直上，头顶便是黄庵垴。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与十年前畅快淋漓地对接，点燃着兴奋的神经。 上图：晋冀古道，曲径通幽。从此处向上，便是黄庵垴。 上图：古道漫漫，留有多少古人攀登的故事。 　　身旁的爱军却在指点江山，“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是内丘、临城、赞皇、昔阳两省四县交界处。”随着话音，手指由东往西画个半圆，又指指身后。 听罢，惊讶得几乎喊出声来。原来，我所谓的穿越仅是冰山一角。认知里遥远的的内丘、临城，此刻就在身边。 上图：停车的半山，唯一得遇之人一一来自内丘的售货女郎。 上图：女摊主在招徕生意。 　　一位身穿牛仔夹克、黑色短裙的中年妇女，正在停车的平台上摆摊，兜售自制的木头佛珠、手串、拐杖、柏木枕、敲穴位的木棍、属相木雕，还有各色小件玩具、用具。 我们问这个唯一的空中来客，是哪里人士？ “内丘的。家离这里不远，步行只走两个小时。”说着扭头向东，看看来路。 “你就住在这里？” “不！在家里。上午走来摆摊，下午走着回去。” 于是，惊叹这样来去奔波的辛苦。爱军说，“这就是山西人与河北人的区别。河北人有钱就赚，山西人大钱赚不来，小钱看不起，不吃那个苦。＂ 上图：开始返程，缆车下行。 上图：又见丹崖，问一声：你好！ 上图：接近地面，不见苍天。 　　下山的缆车速度飞快，如同飞机降落，嶂石岩的景物渐渐恢复。 感慨晋冀间的穿越，时间不见，唯有空间。 有如此感慨，何止我们！古人乡亲乔宇，也曾有这样的体验。 明嘉靖六年（1527）农历四月，吏部尚书乔宇于县东南经龙岩大峡谷，渡三交河（三教河），来到嶂石岩——唉哟，老夫子走的敢情也是我们今次的路啊！丹崖碧岭，千岩万壑，将乔尚书吸引住了。经宿四日，足迹达二百余里，可谓盛游。沧桑古道留有他穿越晋冀的脚印，有诗为证：“踏尽林峦千万重，日斜溪事响疏钟。旧游翻笑入山浅，佳兴非缘对酒浓。天接太行多爽气，云开皋落见奇峰。巉岩巨壁高千丈，欲究鸿蒙鬼斧踪。” 上图：沿高高台阶入淮泉寺。 上图：绿树红墙青山，寺院风光无限。 上图：古佛殿。 上图：大雄宝殿。 上图：寺外风景线。 　　乔宇在嶂石岩的故事，还当属淮泉寺。 位于纸糊套的淮泉寺，坐西朝东，枕山而立，东为临城县仙人山，西则乐平（昔阳）县锦绣峰，南临赞皇嶂石岩，北靠古佛岩，槐泉溪流环绕其外。荟萃两省三县之山水精华，峦嶂环拱，中独轩豁，万绿簇拥，丹壁辉映。始建于晋，唐天宝年间重建，历史悠久。惜乎初名不雅——石佛寺，因大殿石佛而得名。 乔宇在嶂石岩游兴正浓，忽听幽深山峦间传来悠扬的击罄声和诵佛声，于潺潺流水间飘荡开去，顿生大梦方觉的感慨。问随从，乃石佛寺矣。乔宇听后便摇头，遂说与寺庙住持智华、能慧，“寺名太俗气了，与这般美景多不协调。”随后想想，“何不叫淮泉寺？既说此处是槐泉源头，又有佳水之意（淮乃水与佳一体）。”此议得到住持僧人支持。石佛寺于兹开始更名为淮泉寺。 上图：＂乔宇更名淮泉寺＂的说明牌，挂在寺院显眼处。 上图：乔宇撰写的《游淮泉寺之记》石碑。 上图：碑、寺、山，浑然一体。 上图：淮泉寺说明标识。 　　在嶂石岩，曾造访淮泉寺。沿高高台阶而上，庙门于万绿丛中显露真容。庙院整洁肃穆，“大雄宝殿”“古佛殿 ”香烟缭绕，背后陪衬着隐约可见、奇特造型的山峰。我们在院内找到“乔宇更名淮泉寺”的说明牌，认真拜读，深为乡贤的睿智所折服。院内的显著位置立有乔宇撰写的《游淮泉寺之记》的碑铭。据住持老尼说，这是淮泉寺的镇寺之宝。难怪他们用透明塑料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呢！ 站在庙门高台，远处群山隐避的蒙蒙云雾间，仕女于天幕飘然欲仙。有绿树荫掩的关照，好看极了。老尼指点，那是九女峰。天气晴朗时，会历历在目。忽然觉得，时空倒转，穿越五百年，或许明朝人乔宇也曾在此地观赏如是美景，与当代的我们有同样感受。 上图：站在寺门外，九女峰在云雾缭绕的远方。仔细观察，窈窕淑女依稀可见。 　　仔细想来，人生就是个穿越过程，于时间穿越，在地域穿越，从昨天到今天，自故乡达他乡。如此，生命才鲜活，世界才融汇，历史才厚实。 午饭吃在“宿民心听”农家饭店。一色的荤菜上桌，羊蹄、猪肚、鸡肉，煮的、烧的、焖的，别人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有点不适应。惟对一道菜肴兴趣浓——熬菜扁食，猪肉片、山药蛋、白菜、粉条、木耳杂烩里煮有饺子。 瞿爱军煞有介事，“我们这一带人家，腊月里杀一口猪，吊在房梁上，需要吃时，就割一块。到最后，留下杂碎，连同白菜、山药一起炖，就是熬菜。” 听话听音，做事有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尽显峡谷人的豪爽性格，浩然正气。 上图：午餐在这家农家饭店。 上图：丰盛的菜肴，众人吃得津津有味。 上图：风味别具的熬菜扁食。 上图：瞿爱军（右）在席间侃大山。 上图：与爱军于景区留个影。 　　爱军乃此地常客，熟悉嶂石岩的风土人情。他透露，“这个饭店老板是嶂石岩人，从小在马缠岩的姨姨家长大。” 老板来送菜，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满脸喜气。众人一问，地道的三教河一带方言，连同特色菜肴，穿越晋冀，融化在嶂石岩的故事里。作者：孔令贤，山西昔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作出版《大寨沧桑》《超越昨天的辉煌》《回望昨夜星》《漫话大寨文化》《孔令贤散文选集》《守望树》《难民村的时代脚印》等10部。有作品获赵树理文学奖等多个奖项，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