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分爨书之考

杨观达

一、分爨书的历史

在历史的长河中，流传着这样一句富含哲理的俗语：“树茂则分枝，子盛则分爨。”“分爨书”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缓缓展开古代家庭变迁的细腻图景，它不仅是一幕幕人间烟火剧的高潮，更是社会结构与家庭伦理深刻交织的缩影。
分爨又称“分家”，是一种民间传统习俗，它不仅是财产的分割协议，更是情感与责任的重新界定。分家的缘由，有的是因为家族枝繁叶茂，根系错综复杂，需各自寻觅阳光雨露；有的是因空间逼仄，妯娌之间磕磕绊绊，分而治之以求和谐共生；更有的是经济变幻，家道波折，需重振旗鼓，各展所长；而最令人感慨的，莫过于父母年迈，需子女各担风雨，共续家族香火。
“分爨书”也恰似一座桥梁，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家族的智慧与温情。其内容之详尽，无异于一部微型的家族法典：从订立之缘由，到房屋田产的细致划分，再到祭祀书田等公共财产的合理安排，乃至私有田园的分配，每一笔都凝聚着对未来的深思熟虑。更有那嘱言与附记，如同长者的谆谆教诲，指引后辈前行，房屋余地的详尽描述，则是留给后人的宝贵地图，铭记家族根脉。
分爨合同订立之际，订立者、憑面、执笔者一一画押，那一抹鲜红的印记，不仅是法律效力的象征，更是家族成员间信任与承诺的见证。结尾处还有“长发其祥”等祝福语，如同春风化雨，滋养着每一个即将独立门户的心灵，寄托着对家族兴旺发达的美好愿景。而那最后的骑缝“合同存照”等，更是分家合同严谨与公正的徽章，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的庄重与神圣。
分爨，虽看似是对原有家庭结构的拆解，实则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对家庭关系的一次智慧重构。它让兄弟妯娌在各自的天地里展翅高飞，减少了因拥挤而生的摩擦与纷争，反而促进了相互间的帮扶与支持，共同抵御风雨，共享经济繁荣的果实。而分家书，作为这一过程的法律见证，其背后所蕴含的官府与宗族的双重权威，更是为家庭和睦、宗族强盛乃至社会稳定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
由此可见，古代的分爨仪式不仅是物质层面的分割，更是精神层面的升华。它教会了我们如何在变化中寻求平衡，在分离中寻觅团结，让家族之树在时代的风雨中更加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二、前仓大房分爨书

立合同分书：母陈氏因尔父商铭公生尔兄弟三人，长男宝贤、次男宝哲、三男宝三。自道光元年，尔父与叔祖静斋公、叔大赉公分爨。尔父勤俭持家，以致家业增隆，不幸中年逝世，遗命次男宝哲承大房伯樸生公之嗣，三男宝山承三房叔肯堂公之嗣。予谨遵尔父遗嘱，命载入族谱，仝尔兄弟俱已长成，婚娶予力，亦渐就衰，不能总理家政，憑亲族公议将屋基并前后余地，坐三股均分，插石立界。
宝贤分正屋大门及前后轩计壹拾捌间，并前后石壇围墙在内，永归宝贤之业；宝哲分小轩屋二座五间；宝三分轩屋一座五间。但屋有参差，议贴田亩以坐造屋之费，方为公平。至器皿物件亦坐三股均分。其田园祖遗并后置共计壹千叁佰捌拾亩玖分，内抽祭产田肆拾壹亩肆分，为公共祭祀之资；又抽田五亩以坐入泮中发养士之资；又抽长房长子田壹拾亩零贰分五厘，永归长房宝哲，以坐己业。又亲族公议：因尔父勤劳家政，历有年所，复抽田贰拾亩零贰分五厘，以坐功力之田，永归宝贤，以作坐己业。又抽贴屋田贰拾柒亩柒分伍厘，永归宝三，以坐己业。
除抽存外，田园净计壹千贰佰陆拾亩，配搭三股，均平立簿阄分，每股计分宝田并园肆佰贰拾亩，至活业当业借钱亦坐三股均分，各照簿管业，据内不必备载坐处四至，其田粮虽以依业拨清。长房分粮陆户，计银壹拾陆两八钱伍分七厘，内多壹肆钱捌分，以作长子田，并贴屋田之粮；二房分粮陆户，计银壹拾陆两壹钱伍分肆厘，内多柒钱捌分陆厘，以作功力之粮；三房分粮柒户，计银壹拾陆两叁钱贰分壹厘，内多玖钱肆分肆里，以作贴屋田之粮。
各房自为完纳，其粮户分列於簿，倘上年有粮未清，无论田分某房，俱宜三股補收，其粮钱亦宜三股補出，日后不得推诿，異言自兹。以后尔等务须勤俭持家，永归和好，毋较短而角长，毋争多而论寡。时念创置之艰，维恒杨守，成之不易，须克为保家之令器，至于扩而充之，已增先业，以裕后昆，是尤予之所厚望也。夫勉之慎之，毋负予惓惓之心，可也令欲有憑，特立合同分书三纸，各执一纸，永远存照。
二坵肆亩伍分坐本都本地鲤鱼潭；
二坵伍亩坐品十五都薛家桥、吴桥头南岸二处；
三坵拾亩零伍分坐十都大儒垟浃边；
一坵弍亩伍分坐十五都大额屋后垟心；
一坵弍亩坐十都黄继母东岸屋边、南岸垟心二处；
一坵弍亩坐十一都石井后北岸西首河边；
一坵叁亩伍分坐十一都朱处后北岸河边；
二坵弍亩弍分办坐十都黄继母西岸屋边；
一坵肆亩坐十一都石井屋西首河边；
一坵弍亩弍分半坐十一都朱处东首北岸河边；
三坵弍亩玖分坐本地北岸屋边、垟心二处；
以上十八坵计肆拾壹亩肆分作祀产。
一坵伍亩坐十一都余家墓屋前南岸河边，皆作入泮养士之资。
一坵肆亩伍分坐十都黄继母长垟，周家垟桥南西首河边；
一坵叁亩坐本地张胜桥西岸南首河边；
一坵弍亩柒分伍厘坐十都黄继母南岸垟心；
以上三坵共计拾亩弍分半，坐长子田。
一坵叁亩伍分坐十五都蔡楼桥殿东河边；
一坵弍亩伍分坐十都黄继母桥头南岸二埒；
一坵伍亩坐十都黄继母桥头南岸垟心；
一坵肆亩柒分半坐十一都吴蘭楼前西首二埒；
一坵肆亩伍分坐十一都林官仓排伞垟西首河边；
以上伍坵即二十亩二分伍厘，作功力田。
二坵柒亩连坐十五都河前盘龙汇河头北岸河边；
一坵叁亩半坐十五都杨家宅后河心底；
一坵壹亩七分半坐十五都杨家宅大桥东首南岸河湾；
一坵伍亩坐十五都河前东洋宫后二埒；
一坵陆亩坐十五都杨家宅后河心底；
一坵弍亩坐十五都河前新堂前坟墩浃边；
一坵弍亩坐十六都河前保生宫南岸河边；
以上八坵计二十七亩七分半作长房贴屋田。
二坵陆亩连坐十五都李家垟（山贡）屋后北首；
一坵捌亩坐十五都李家垟屋后北首河边；
一坵捌亩坐十五都李家垟屋前河边；
三坵捌亩弍分半坐十五都河前竹林后浃边；
以上七坵计二十四亩二分半作三房贴屋田。

憑面 叔配篯押

陈成乐押

道光二十八年七月 日立合同分书，母陈氏押

憑面 侄宝勤押

侄宝衡押

代笔 叔荣元押

三、前仓乙房分爨书

示合同分书：母氏吴因汝父与予生汝兄弟七人，长慕蘭、次慕皋、三慕宁、四慕夔、七慕岐伹已婚娶，惟五男慕洛、六男慕奭不幸早逝。汝父在时，命将次男之次子玉东出继六房，以承慕奭嗣；四房之长子出继五房，以承慕奭洛嗣，均无异议。
叙因年立就衰，家务浩繁，难以独理，爰激亲族公议，将祖遗并新置产业房屋余地以及器皿等件，配搭七股均分，股内拨出田贰拾亩，变卖抵价慕奭乐饵幸之欵，五房股内亦拨出田二十亩五分，以作次、三、七各房名分之至，六房嗣孙玉东系次房出继之子，五房嗣孙作模系四房所出，故四六二房不宜再得名分，當旦共田亩，除活业不计，共有五百十三亩七分伍厘。内抽出伍亩伍分坐长房长子孙田，又抽出一亩坐各房轮流养士之田，又抽出十三亩七分伍厘以坐众产所有。当业租息一并归众，除抽出各股欵外，长、次、三、四七各房俱分私田六十一亩五分，惟五房除拨出名分外，计分田四十一亩五分，六房除拨抵乐饵各欵外，计分田四十一亩五分，其田粮各房均照亩数拨清，自行完纳。倘老业上年田粮未清，其補收之费自应各房合用，不得推诿。其房屋中堂并门台中间厅憑各房出入公用。
大房分正屋正间五间，又门台五间单间；次房分正屋七间，九间，又门台五间前半间；三房分正屋东首朝南轩四间，尚留正屋八风巡轩一间；并基地存众用，又留走廊二间，亦归众用，併听三房出入；四房分前轩后朝南轩屋三间，又本轩右首偏屋一间，又门台左首正间一间；五房分前轩北弍间半；六房分前轩南首二间半，又前轩八风偏屋一间，又门台东首偏屋一间；七房分正屋后朝西轩三间，又本轩北首偏屋一间至三、七两房屋后，东北墙角草架一间，并基地一片留作各房公共杵米之需。

其各房余地坐叚开列于后，此系汝父与憑亲族公同配搭，并无偏袒。自分之后，各照己分管业，毋较长而挈短，毋论寡而争多，务勤谨持家，以恢先业，以振家声，费汝父当日惓惓之心，是予之所以厚望也，夫爰各示合同分书一纸与各男孙收执，永远为照。

计开各房余地坐向四至

长房余地，分正屋后，自滴水至大墙围脚，直计伍丈陆尺，横计一丈一尺。东至二房地，西至大堂后中门对直，南至正屋后檐滴水，北至大墙围角，又大墙外田内，拨田地一片，计稻弍千株与二房对分，此余地南至大墙角，北至四房田，东至老大房墙角，西至四房田，又正屋前石壇一片，直计四丈七尺，横计一丈三尺，南至门台后檐滴水，北至正屋前檐滴水，东至二房石壇，西至七房石壇为界。
次房余地，分正屋后之滴水至大墙围脚，直计五丈六尺，横计一丈。东至七坊屋前檐滴水，西至长房地，南至正屋后檐滴水，北至大墙围脚。又大墙外田内拨出地一片，计稻弍千株，与长房对分。余地南至大墙围脚，北至四房田，东至老大房为墙脚，西至四房田。又正屋前石壇一片，直计四丈七尺，横计一丈四尺，南至门台后檐滴水，北至正屋前檐滴水，东至五六房前檐滴水，西至长房石壇为界。
三房余地，分本轩前灰壇两片，又东首墙外草偏前泥壇一片，南至四房地交界，直计一丈六尺，横计六丈九尺，南至墙角，北至本轩前檐滴水，西至正屋八风外路廊檐口滴水，东至老大房交界墙角，本乡后余地一片与七房交界，直计二丈三尺，横系三丈，东至大墙角，西至七房地，南至本轩后檐滴水，北至七房地。又本轩东首地一片，直计四丈，横计一丈。又门台外石壇一片，直计六丈三尺，横计一丈，东至四房石壇，西至龙门正中石壇，南至大河，北至门台前檐滴水为界。
四房余地，分本轩前泥壇一片，共计三丈一尺，横计四丈四尺；又本轩东首地一片，直计三丈八尺，横计七尺；又本轩后地一片，直记五尺，横计三丈；又门台外石壇一片，共计三尺又六丈，横计一丈，东至五房石壇，西至三坊石壇，南至大河北，北至门台前檐滴水为界。
五房余地，分四房墙门外西首，直计三丈七尺，横计一丈五尺，东至众路，西至六房地，南至众灰壇，北至四房墙角；又正屋门台外基石壇一片，直计六丈三尺，横计九尺，东至六房石壇，西至四房石壇，南至大河，北至门台偏屋前檐滴水为界。
六房余地，分本屋南首八分外篱底泥地一片，直计三丈七尺，横距七丈五尺，东至五房地，西至本房石壇南，南至众灰塘壇，北至四房与本屋墙角；又门台外石壇一片，直计六丈三尺，横计一丈一尺，东至本房地与众灰塘壇，西至五房石壇，南至大河，北至本房门台偏屋前檐滴水与八风墙为界。
七房余地，分本轩灰壇并泥壇一片，直计四丈，横许四丈，西至三房为界，东至三房地，西至本屋后檐滴水，南至三房屋后与众屋后，北至众路；又众杵米间地一片，直计三丈一尺，横计一丈四尺，东至大墙脚，西至本房地，南至三房地，北至众杵米间地；又正屋前石壇一片，东至长房石壇，西至龙衜正中，南至门台后檐滴水，北至正屋前檐滴水为界。
众杵米间一间：各房公用，直计三丈一尺，横计一丈七尺，东至墙角，西至七房地与本墙角，南至七房地，北至本墙角。
众灰塘壇地一片：直计三丈六尺，横计九丈二尺，各房公用，东至老房灰塘壇，西至六房石壇，南至大河，北至六房并五房余地为界。
计开众产田叚
一坵伍亩现扎潘子斝；
一坵伍亩五分现扎章康富；
一坵伍亩现扎李士新；
一坵伍亩现扎林鑫；
一坵壹亩现扎龚景浩；
一坵柒亩一分现扎郭念；
一坵贰亩现扎刘舜；
一坵壹亩五分现扎杨佳领；
一坵伍亩现扎陈庆铎；
一坵肆亩现扎余铅；
一坵伍亩现扎薛少信；
一坵柒亩现扎林廷；
一坵柒亩现扎严阿豹；
一坵叁亩五分现扎薛共；
共结计田：坵玖拾叁亩柒分伍厘。
细查七房股内田额尚缺伍亩，今将众内拨出章康复种田伍分，计租十五代，抵数再照。

见立 叔佩芝押

宝珊押

纯约押

光绪元年岁在乙亥仲夏月，日示合同分书，母吴氏押

憑面 吴庭蘭押

执笔 方烜光押

四、张家堡“分爨书”的解读

这两份清代的分家书分别订立于1848年和1875年，前后时间相隔27年，它属于张家堡前仓同一家族，即杨宝贤母亲陈氏和其妻子吴氏所订立。第一份合同时杨宝贤才34岁；第二份合同时，杨宝贤去世一月，年仅61岁，分家后仅仅3个月，其妻吴氏也去世。通过这两份分家书，可以看到清末时期江南垟地区社会生活的一个侧影。

第一份“分爨书”订立于清代道光二十八年七月，立合同者是张家堡前仓商铭公（1787-1833）之妻陈氏，因夫中年早逝，三子宝贤、宝哲、宝三皆已立业，故憑亲族公议将屋基并前后余地等立合同均分。

第一部分首先立的是房屋和器皿物件的分配，另抽公田数亩以作祭祀、养士、长子田以及功力之用。当时宝贤已有四个儿子，分房18间；宝哲一个儿子，分房10间；宝三未有子嗣，分房5间，为了公平，抽屋田27多亩归宝三。

接着把剩余的一千二佰六十亩配搭三股分配，为了公平立簿阄分，立簿阄分就是抓阄。他们还把活业当业借钱亦坐三股均分，各照簿管业，还把未收租的钱两进行分配。

第三部分是嘱言，“毋较短而角长，毋争多而论寡”“扩而充之，已增先业，以裕后昆，是尤予之所厚望也。”“夫勉之慎之，毋负予惓惓之心！”长者的谆谆教诲，指引后辈前行。

第四部分是附记部分，详细记录了祭祀、养士、长子田以及功力等公产田地位置和数量，仿佛留给后人宝贵的家产地图，铭记家族根脉。

最后是订立合同者陈氏、憑面者族叔配篯、舅舅陈成乐、中仓族侄宝勤和宝衡以及代笔者杨荣元的签字画押，古代分家时，舅舅等外家长辈是一定要到场的。结尾处留“长发其祥”的祝福语，骑缝处半爿留有“合同存照”以作证。

第二份“分爨书”订立于清代光绪元年仲夏，立合同者是张家堡前仓宝贤公（1787-1833）之妻吴氏，因丈夫月前仙逝，伍子皆已立业，故憑亲族公议将房屋田亩余地等立合同均分。

第一部分首先立的是子嗣兼承事项，宝贤公一共有七个儿子，其中两个英年早逝。

第二部分是祭祀、书田、长子田和活业等公共财产分配，宝贤公比上次分家时田产增加了二百多亩，。

第三部分是各房房屋分配，并注明出入界线。宝贤公比上次分家时房子增加了7间。

第四部分是嘱言，“毋较长而挈短，毋论寡而争多”“务勤谨持家，以恢先业，以振家声”“费汝父当日惓惓之心，是予之所以厚望也！”等谆谆教诲。

最后是附记，详细记录了各房的房屋余地坐向四至和众产田叚的位置和数量。

结尾处是订立合同者吴氏、见立者族叔佩芝、纯约、宝珊，憑面外家长辈吴庭蘭，代笔者方烜光的签字画押。结尾处留“长发其祥”的祝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