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笨鸟

野风

　　你是只笨鸟。凶巴巴的妈妈加重了语气，笨鸟就得先飞。

孙羽承认自己是只笨鸟，在众鸟翔集的当下，不先飞就会被超越。

大学毕业后，孙羽的第一份工作在北京，一家设计过很多标志性建筑的公司，很体面，薪酬也不错。好像所有的同事都在负重前行，设计、策划、攻关、交际、竞标，加班更是司空见惯。大家最怕的就是考核，如果是沦为末位，卷铺盖走人。

孙羽的部门经理罗飞，那个拖着四川话，长着络腮胡须，冷冰冰的罗飞。罗飞精力旺盛，即便是加班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也会神采飞扬出现在公司的早会上。罗飞冷冷地对孙羽说，工作就像榨汁机，得给自己足够的压力，才会榨出自身价值。

于是，胆小的孙羽逼迫自己加班，无休止的加班，以期让笨鸟的自己飞得更高。

后来，正当孙羽一个设计得到罗飞的首肯后，身体出现了状况，贫血、眩晕、脱发、食欲不振，业绩开始断崖式下滑。罗飞对孙羽说，大家都拥挤在同一方天空，不知道谁的翅膀会折断。你是一个很敬业的小伙子，但身体是一切的资本，修养一段时间吧，等养好了翅膀，我再带你飞。

孙羽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大胡子男人的暖意。

妈妈不再凶巴巴的，连忙从昆明飞到北京，带孙羽检查了身体，好在没什么大碍，孙羽只是犯困，靠着电梯，两个眼皮就会打架。妈妈说，北京压力太大，我们回昆明吧，看来北京不适合你。

第二份工作是昆明的一家设计公司，规模不大，朝九晚五，不加班，薪酬不高不低，很安逸。修养后的孙羽，精神头倍足，当同事们下班后，小羽把自己留下来，研磨新公司的工作。耳边又响起妈妈凶巴巴的话，笨鸟总得先飞。

虽然都是民营企业，新公司与与北京的公司比，虽小巫见大巫，但政府痕迹却高过北京的公司，四平八稳，亦步亦趋。肥头大耳的总经理叫周五，被大家叫成星期五。有人说，他之前在政府工作呢。

一天晚上，星期五回公司取东西，看到孙羽在主动加班，便在第二天的早会上对小羽着重表扬，号召大家见贤思齐，笨鸟先飞。

接下来的日子里，孙羽发现，晚上来加班的人多了起来。

很快，孙羽的工作开始崭露头角，完成了阿诗玛大厦的工程的设计，其设计理念，设计风格，设计色调等受到建设方的赞誉。孙羽有些沾沾自喜，妈妈却有些后怕，怯怯地说，笨鸟也不见得先飞。

孙羽感受到了公司松垮带来的压力，同事们昔日友好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淡漠，并有人开始咬孙羽的舌根子。有人说孙羽加班是博得总经理的注意，说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毁了我们的朝九晚五。甚至有人说他是一个没有必要加班而装着加班的戏子。

面对同事们投向他的不欢迎且复杂眼神，孙羽不由怀念北京公司的运转高效，责任明晰，衔接顺畅了。但是孙羽依旧加班，加了很多班。

一天，孙羽被星期五突然解聘，理由是融入不了团队。

下岗后，罗飞突然打电话给他，自己已在北京辞职，准备在成都组建一个“笨鸟”设计公司，问他有加盟的意愿吗？孙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之后，笨鸟设计公司发展得相当不错，他们的很多设计成了成都的高楼大厦，孙羽很有成就感，也有了展翅高飞的欲望。

罗飞对孙羽说，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

孙羽摇摇头。

罗飞说，在学校，老师说要笨鸟先飞；在家，父母说笨鸟先飞；可现实中笨鸟先飞就要不停地加班，辞职前，我将辞职信和一本《劳动法》送给了老板。

看着罗飞的络腮胡子，孙羽愣了愣，为什么咱们公司还要叫“笨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