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珍奇供世眼 明月耀天心 作者 黄少青

黄少群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珍奇供世眼 明月耀天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黄少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近代书法史1918年6月30日这一页,定然曾疼得猛抖了一下,因为当天晚上有位擅书者为别人的母亲书写了一篇墓志铭,并署以“大慈演音”的落款后,竟“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毛笔折断了,表示自此与书法诸艺绝缘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此即李叔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这时的李叔同39岁,是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艺术课教师,刚辞职不久。在当时学生的眼里,他温和静穆,寡言少语,但修长的身材,宽广的额头,细长的凤眼,隆正的鼻梁,扁阔的嘴唇,却透出超凡脱俗的气质和神韵,让人觉得可亲可敬。如果允许想象,那么当时的李叔同大概就像一只高洁出尘的丹顶鹤,漫步徘徊于青青水草边,而青青水草边就是缤纷的艺术世界。不过,这丹顶鹤此刻似不愿再流连了,却渴望着明早即振翮飞去,以实现自身的蜕变——入山归佛去。故“啪”的一声,笔断两截,便不啻于是李叔同向俗世做出的宣告,其与书法诸艺之缘,是彻底断绝了!近代书法史因之不疼得猛抖了一下,那才叫怪;而整个近代艺术史当也不免顿生刺心之痛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如果时间倒流,就会凸显李叔同在近代艺术史上所展示出来的多方面才能和所做出的诸多开拓性的贡献。他二十出头,所写诗词就已令文坛惊异,故曾自诩“二十文章惊海内”,时人也称其“豪华俊昳,不可一世”。而值得着以重墨的,是1905年他26岁东渡扶桑及归国之后,在近代艺术史上留下的许多先行的足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那时,他以美术及音乐作为留日的主攻方向,并在留日学生中的杂志上发表了《图画修得法》、《水彩画法说略》,从而最早为国人介绍了西方绘画知识。随后,又以个人之力,创办《音乐小杂志》。这本64开,只有30页的杂志,确乎名副其实的小,但它是我国介绍西方音乐知识具有开先河意义的专门刊物。留日第三年,李叔同剃须束腰在“春柳”社《茶花女遗事》一戏中男扮女装饰演了茶花女,则为中国话剧导夫先路者。1911年,李叔同结束留日生涯,回到国内。在任《太平洋报》主编期间,他设计的广告,最早以图配文,图文相映,既不染市侩气,又富有吸引力,成为“中国广告艺术的开创者”。1914年,他在浙一师开设裸体写生课,现存的一帧照片,让我们看到了在当时中国来说是破天荒事件的生动情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李叔同的艺术实践,其造诣也都是顶峰的。他饰演的茶花女当时就有人赞赏演得“优美婉丽”。日本一位著名戏剧评论家则说:“中国的俳优,使我佩服的,便是李叔同君……”我国也有人认为,“倘使李仍在努力这种艺术,那么岂让梅兰芳、尚小云辈驰名于中国的剧界”。他的油画,据说“作风近于印象派,而兼有写实派之长,笔触老练,调子清新”。当时日本人内山完造评价说:“直至今日为止,他的篆刻造诣,尚无出他之右者。”他在篆刻方面自创锥形刀刻而得天然之趣,音乐方面创作了大量歌曲,其中《送别》等经典名曲至今传唱不衰,更是论者如数家珍,津津乐道的。因而打开中国近代艺术史这有点发黄了的一页页,我们深为钦佩和景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然而李叔同最最为世所重的,当首推其书法。他的书法与他的人生一样,入山归佛之后,也从根本上发生了蜕变,为近代书法史所仅见。近代书法史不能忘记的是,李叔同笔断两截之后,偏偏没有与书法艺术绝缘,是应该感谢一位名叫范古农的嘉兴居士的。李叔同的生命轨迹由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转而成为佛门的弘一法师之后,便以为“耽夫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戒”。幸而得到范古农居士的点拨,他才顿悟书术并不影响修行,还可弘扬佛法,广植佛缘。不难猜到的是,这位范古农居士不仅睿智饱学,而且其话语无疑极具说服力。这样,李叔同那根折断了的毛笔,才能在弘一法师的手里重新得到焊接,并锻铸成为一根风貌独特的匠师之笔,无争地卓立于近代书法史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也许把书法比喻为镜子,未必十分恰当,但书法往往能让我们窥探到一个人的性情、气质和修养,多少却是事实。李叔同的书法转而演化为弘一法师的书法,这同一个人而前后却天差地别判若两人的情形,着实令人为之瞠目,匪夷所思。如写于入山归佛前不很远的横披《勇猛精进》,大概可算是李叔同书法之较有代表性者。这四个字,笔力浑健,气势雄强,看起来颇似临阵战士,昂然踊跃,又似奋蹄之骥,意气风发。联系李叔同归佛前的行为做事,这样的书法,正好有其怀抱的流注和投影。本是朱门子弟的李叔同,过惯的是一掷千金的日子,也曾于欢场上依红偎翠。但在时局动荡民族多艰的年代,“听匣底,苍龙怒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众,那惜心肝剖!”这样的词句,说出的才是他真实的内心世界。即使后来家道一落千丈,李叔同成了穷教师,也未尝改变他对社会、对人生、对艺术自觉担负的责任。归佛前,他以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却坚持从中挤出部分来支持陷入经济绝境的学生刘质平完成留日的学业,充满助人之爱。但这未曾不像奔腾的溪河不愿断流一样,其实李叔同怕也是非常希望他在俗世的事业,于其归佛之后,仍能有人来赓续和发扬光大。所以他在归佛前固可把俗世有为的进取精神一点一点地沉到心底去,却难以磨灭。李叔同的书法因之仍有情感在激荡,昂扬着锐气,便是自然而然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入山归佛之后,李叔同的书法就开始朝弘一法师的书法转化和演变了。有人说李叔同最大的性格特点是“彻底”,这就像箭之射向靶心,是中肯的。李叔同归佛之后,处处事事,皆以律宗为轨,用极端虔敬的身心,去追寻生死问题的答案,和他企望抵达的玄远境界。李叔同就这样绝了尘缘,彻底地完成了向弘一法师的转化。同时,他的书法也实现了彻头彻尾的蜕变,而演化成为弘一法师笔下的神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弘一法师的书法,有如霜天不复见绿意,从中再也寻找不到一点李叔同书法浑厚劲健、奋发有为的尘缘神采。那种稚稚拙拙,无棱无角,一味瘦长的笔线,疏朗的结体,已然割断了与情感和性格的关系;是香烟飘出的虚无,木鱼敲出的清寂,佛经导引的彻悟,“闭关”拥守的空明,消弭了弘一法师的艺术激情,使他的书法成为了无为的创造。但这却仍然是艺术,是消弭了激情的艺术,其悄然散发出来的佛门气息,让人产生心静如水的感受,刹那间仿佛也进入佛的境界,不存在任何欲念了。而这既绝无仅有,也不可重复,是很可玩味的书法奇观。近代书法史因此得以给弘一法师留下了一席之地,是有幸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在俗时的多才多艺,归于佛门之后一帜独标的书法,构成了李叔同——弘一法师的艺术人生,就像光亮的星座,引人瞩目,令人倾倒。而作为一代高僧,弘一法师持律念佛之谨严,心性之明净,也少可伦比。1980年10月,在其诞生一百周年的日子,赵朴初以“无尽珍奇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的偈语赞之,实在是对李叔同——弘一法师的一生最好的写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