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免耳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50年代中期。重庆江北城永平门外的城乡结合部,国营食品公司禽蛋加工厂设在这里。 江北城近郊是东方红公社的地界,公社下辖有奶牛养殖场和少量的稻田,其属下的生产队都是吃商品粮,论工分制的菜农。菜农们栽培四季蔬菜瓜果,和奶牛场产出的鲜奶,供应城市居民的日常需求。村民的宅基地分布很广,即有群居的院落,也有一座山头仅三两户人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禽蛋厂座落在永平门处沟谷的平坦处,半山腰是构树和苦楝子树自然生成的杂树林,杂树林外便是厂区用砖块砌的围墙。围墙外是永平门街连接中山林,洗布塘的驿道。正对禽蛋厂围墙的上方,有一座高墙宅院,宅院依山而建,临坡一面呈扇形状,由大小相同的条石垒成几米高的堡坎。沿堡坎边错落有几株高大的黄桷树,黄桷树发达的根系把石彻的壁墙牢牢的包裹住,它们坚韧遒劲的枝叶四处延展,覆盖着院落里房舍,让农舍屋顶冒出的炊烟影影绰绰,远处看去一道非常美丽柔和的景致。</p> <p class="ql-block"> 沿石阶而上是两扇宽阔的院门,正对院门里的那株黄桷树甚是苍老,树身要几个孩童的手伸张开来围在一起才能合抱。房舍沿墙基有序地分布,高高的外墙用黄泥土层层夯筑。石灰粉饰的白墙大都已颓废剥落,院中有略向大门倾斜的晒坝,是凉晒谷物及各种植物种子的场地。靠山朝西是正殿大厅,也是上房,整个院落较一般农舍看上去甚是威严,它的功用即能防盗又能防匪患。旧时是一地主的大宅院,人民公社化后,迁来十余户“贫下中农”分散居住于此。大院从此开始喧闹起来,整天鸡鸣狗吠,孩童嬉戏,村妇斗骂甚是闹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居住在宅院右上角的一户人家,他家把高且厚的围墙凿穿,开一侧门,出门便可在沿墙边的闲置地偷偷地栽瓜种豆。户主姓汪,夫妻俩育有六个子女,贫穷人家寄望老来多子多福。老大已快成年,老幺才3岁多点,也是南方人通俗称谓的“老幺儿”。汪母生育“老幺儿”时已是高龄产妇,加上家境贫困,汪老幺生下来体质就弱,头大,脸长下巴尖,脸色刹白,脖子细长,四肢似高梁杆,类似现代科幻片里的外星人。</p><p class="ql-block"> 汪老幺3岁多了走路还踉踉跄跄,似蹒跚学步的幼儿,故安静不好动,整天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那细细的脖子似乎承受不起头颅的重量,总是斜倚靠在肩的一侧,因营养不良嘴角溃疡流着涎水,眼神空洞茫然地瞅着远方。</p><p class="ql-block"> 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时间段,无论路人或同院落的乡邻,瞧着汪老幺日复一日更加瘦弱的小身板,都暗自嘀咕在这闹饥荒的岁月,这娃娃怕是撑不过几天了,汪家更是暗然神伤。</p> <p class="ql-block"> 一段时间,人们很少看见汪老幺和他母亲的身影。他们家院内的房屋大门紧闭,进出也是从外墙凿开的侧门。人们认为汪老幺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他母亲关门闭户守在家里照顾他。 但过些日子汪老幺重新出现在大院门囗,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但看上去精神多了,脸上有了血色,走路也稳当多了。</p><p class="ql-block"> 乡邻和路人众说纷纭,有人瞎猜说汪老幺是去医院治疗好了,但人们疑惑汪家素来贫困,没有能力供汪老幺去医院。也有邻居发现汪家那关闭的房门,屋里却常有诱人的味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有好事者多方打探,弄清了汪老幺家的秘密。</p><p class="ql-block"> 汪家的秘密就在院落下面的禽蛋加工厂,禽蛋厂是一个综合型加工生产企业。主营是购进,宰杀加工鸡鸭兔及蛋类产品。鸭子宰杀的副产品是没有浪费的,鸭血煮了卖钱,鸭毛晒干后由土产公司收购。鸭肠,鸭肝,鸭肫更是卤串的上等食材(卤鸭杂碎),是孩童和饮酒者们的最爱。</p> <p class="ql-block"> 兔子却有废弃物,兔子宰杀剝皮,兔皮加工凉干后也大都用于外贸出囗,但兔头皮上的两只大耳朵是要除掉的,然后再平整地贴在竹席上凉晒。工人完工后清洗生产车间时,会把丢弃在地上的兔耳朵连同血污一并冲洗进下水道,这不经意的操作,被汪老幺母亲偶然发现。 一天汪母来到禽蛋厂围墙外下水道旁的自留地劳作,发现下水道的一块水泥盖板坍塌了,坍塌的下水道透出一股血腥味,汪母凑上前看,流着的血污水里飘浮着一些灰白色的东西,她用竹编的筲箕伸进污水里打捞,捞出的东西竟然是兔子的长耳朵。重复打捞,一会工夫竞捞出半筲箕,怕人发现扯把草盖了,端着筲箕由偏门回家,烧开水把兔耳朵烫过褪毛,清洗干净用瓦罐炖煮,先是有油荤的香气溢出,揭罐盖一看里面汤汁雪白,肉香味浓郁。</p> <p class="ql-block"> 汪老幺就是靠着这雪白的兔耳朵煨汤,慢慢地把他那单薄的身体调养好。这个秘密逐渐被近邻及朋友的朋友知晓,于是那围墙外坍塌的下水道边,每天都有人排队蹬守,打捞被丟弃进下水道的兔耳朵,兔耳朵便成了困难时期,贫困户们那些年最好的馈赠。</p><p class="ql-block"> 往后,汪老幺如出土的笋开始茁壮成长。再往后那些同年的小伙伴,常拿儿时瘦骨嶙峋</p><p class="ql-block">模样的汪老幺开玩笑,汪老幺总是不争地说自已是“生不逢时”。 同样是后来,一帮差不多一道长大的男女该谈婚论嫁时,近郊较漂亮的菜农女子,大都选择嫁给凭工资吃饭的城市户囗,</p><p class="ql-block"> 因相亲资源短缼,汪母托人到远处的乡村去说媒,汪老幺运气不错,大山里的姑娘只知汪家是吃商品粮,城市近在咫尺外,并不知道汪家早年生活的窘境。一个俊俏的远乡姑娘成了汪老幺媳妇,婚后每当汪老幺拥着漂亮妻子出现在乡邻面前,嘴角流露出有些得意的笑。那些贯常用食指和中指做成兔耳朵状,调侃汪老幺的同村小伙,那些家境较好劳动力又强,迟迟未娶到合适村姑做老婆的,暗自叹息自已才是“生不逢时”之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10,13。 向银全于玉峰山九里香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本文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