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辈分那些事

皇上圣明41207313

夏天，天气很热。白天没有去田畈里干活的人们总喜欢聚在村子的各条弄堂口或台门里，坐在石栏櫈、竹椅子或秧板櫈上乘凉闲聊。

儿时，觉得弄堂风真的很凉。小伙伴们也很喜欢去那里，啥原因？谁也说不上来。不过，把那时大人说的：“凉不过个弄堂风，亲不过个野老公”说得非常的顺溜。

可是，小伙伴们没大人们那样屁股沉，往往连屁股都没坐热，便一阵旋风似的跑到另一个地方去转悠了。

记忆中，除了弄堂口、台门下，还有村里的“后门头”也是最凉快的地方之一。

这可能与村子的独特地理环境有关吧。

村子，其实是个河中的小岛，四面环水，进出村子都得用小划船。村子东边有二个名称：“东埠头”和“三家头”；村子南边有个小溇，有三个名称：“溇口头”、“老屋”和“新屋”；村子西边原先是用渡船进出村的，后来造了一座石桥，因此常叫做“五家头”或“新桥头”；而村子北边统一叫做“后门头”了。

“后门头”的河面很宽广，东西向与村子南边一样开阔，但南北向的伸展要比南边深得多，有一华里深，一直到铁路路基，通过铁路桥、公路桥（也称余渚桥）、官塘路（古纤道），与大运河相连。

这样宽阔、深长的河面，村里人称作“桥斗”。因此，稍微有点风，自然凉快得很。所以孩子们都喜欢去“后门头”玩。

“后门头”通向“五家头”有一小台门，台门旁有一个七、八十岁左右的老公公，是个跑过码头，见过世面的人，在村里也是德望重的老人之一。

他老人家已没了老伴，住孙子家，走路拄着拐杖，留山羊须，抽香烟。

一天，他坐在台门口的藤椅上，一手搭在拐杖上，一手抽着烟，神情自若。

闲得无事的他，见我们这帮小孩总是很热情、很高兴，也很投缘，真可谓“老小老小”融合得上。

一声声“贵昂公公”、“贵昂公公”，我们围了上去 ，就在他应接不暇的“唉”、“唉”声中，大伙儿在他身边就坐下了。

健谈的他，突然问我们：“晓勿晓得你们为什么要叫我贵昂公公？”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勿晓得！大人教的。”

他说：“别以为太公、太婆；公公、婆婆；伯伯、婶婶随便叫叫的，这可是辈分！排的是大小，讲的是礼仪。是有讲究、有学问的，不能乱叫和叫错的。它是老祖宗作下的规矩。你叫了，叫对了，就显得你是个有教养、懂礼数的人，尊重别人的人。尊重别人的人也会被别人尊重。礼尚往来、礼尚往来，就是这个道理。”

这“道理”听得我们简直是云里雾里。不过，小时凡是听不太懂的“道理”，或不准备与别人讲道理，都会用一句：“道理来夯下方桥！”来敷衍了事。（来夯：来在哪里的意！思。“道理”与“陶里”谐音。“下方桥”是个大地名，下面有个“陶里”村，所以有“陶里来在下方桥”一说）

说真的，小时候你若常直呼长辈名而不带伯伯审审、公公婆婆、太公太婆等称谓，确实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个“无爹娘监训”的。指的是小孩，骂的却是大人。整个村子仿佛笼罩着一种“养不教，父之过”无形的精神舆论。所以大人最忙，也不会忘记教小孩如何尊称长辈，以尽量避免那些指桑骂槐的“风凉话。”

现在看来，叫长辈必须带上辈分称谓，不仅是小孩嘴甜的表现，而更重要的是体现着一种渗透礼仪文化、孝敬长辈、薪火相传的精髓。难怪我们的上辈、上上辈都那么发自内心的孝顺和彬彬有礼。

从这点上说，咱村虽不是孔孟之乡，但也算得上礼仪之邦。因为人们从小就被老祖宗灌输着、被舆论监督着要守规矩，要懂礼仪，要孝敬长辈。

见我们个个听得呆若木鸡，贵昂公公接着说：“要排好辈分也不难，就八个字，上联是“荣华富贵”，下联是“福寿永昌”。然后去按上、下联中‘字’的先后顺序排辈分。”

“最大的就是‘荣’字辈，其次是‘华’字辈，再次是‘富’字辈……依次排下来，辈份最小的是‘昌’字辈。我贵昂就是‘贵’字辈。”

这下可算听懂了，老祖宗真智慧，用一副寓意很好的对联让村子薪火相传，让人们礼仪称呼。

接下来，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开始按“字”排辈了：

既然“贵”字辈的要称公公，那么，村里的五保户贵庆也得叫公公；四队把救火龙“龙头”的贵梅也得叫公公，还有做木匠的贵生，今后不能跟大人叫木作贵生，应叫贵生公公……

比公公大一辈的应叫太公，太公应是‘富’字辈。其实，当时村里已没几个“富”字辈的老人了。不过，有一小伙伴，其父名字中带有“富”字，是标准的“富”字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称他父母为太公、太婆的。

这往上一排辈分啊，真是不排不知道，一排吓一跳：太公的儿子叫什么？得叫公公！终日在一起玩、一起上学的同伴排出来竞成为公公！与爷爷同一辈分。

这真是“人小辈分大，爷爷坐盾窠！”（“盾窠”：一种冬天放了火盆取暖的婴儿用具。形容人虽小辈分却大着哪）

要知道，父母对小孩称呼大人、长辈方面一定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可对我们这些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却也不十分苛求了，也就随我们直呼其名了，以为是同一辈的了。同辈之间可以相互直呼其名，也可加上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类相称。再加上那年代，大人们不是忙于“抓革命促生产”，就是忙于“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运动那会议的，还要早请示晚汇报，也疏于在辈分上的教导了。

而在小伙伴们之间呢，啥辈分不辈分的，好时叫你声名；吵架了，就不尊重你了、对你无礼了。怎么个无理法呢？就是放下明明知道的辈分称谓，直呼你父母名、祖父母名，甚至太祖父母名，只要知道，一直呼到你祖宗十八代上。越往上直呼，算越对你大不敬，也越解恨。更绝的是，骂你是你父亲的“爹”（故意把辈分颠倒），这是最恶毒的了。对辈分早日已渐远，甚是淡薄的。

原本以为按字排辈新鲜有趣，转眼间却排出了为难、排出了迷惘：昨日还直呼其名的伙伴，今日却成为“公公”了，实在是觉得太别扭了，太转不过弯来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公公”叫好？还是不叫好？

就这祥老祖宗定下的礼仪，让“知书达理”的读书人给“毁”了，当时还有许多强烈的支撑：“破四旧，立四新！”、“移风易俗！“砸烂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破，则立。不破，则不立！”……

如今，已离童年有半个世纪了，惜日的小屁孩也当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小辈变成了长辈，有的被晚辈称为太公太婆；有的则被称为公公婆婆的。就连原本不讲究辈分的伙伴之间，不知何时起也启用辈分称谓互称对方了，如：“七爷爷”、“××伯”什么的。

据说村里还有人在专门修家谱呢……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图片作者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