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布施让我远离愧疚的感觉（本故事纯属虚构）

喜悦芳华

在同事、学生、家长甚至我自己家人的眼里，我越来越好像一个大傻瓜或者神经病了，因为我近几年来的种种行为和举措都似乎有些出格。尤其是当我的话语里或者行动中表露出一些“金钱如粪土”的观点时，他们更加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常常惊愕地望着我，就如同望着外星人一样瞠目结舌。 你瞧，你瞧！我会在每个周一的早晨，自掏腰包给全班五十三个学生每人买一块面包，或者送一个茶蛋；我会在每个周五的下午放学以后，给五十三位家长每人打一通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再三叮嘱他们在周末务必监管好自家的孩子，以预防溺水，确保孩子平平安安，话费理所当然地是我自己给自己报销；我还会时不时地自费到煌上煌店里买一些鸡翅、鸭腿等等熟食带到学校，做为课堂上的奖品，发给那些专心听讲或者认真做作业的好孩子，并且告诉他们一定要等到下课之后，找个僻静的角落才能去悄悄地享用。 我之所以会这样花自己的钱办别人的事，绝对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好感谁的称赞，更不是为了什么虚荣，我仅仅是为了布施而已——是的，布施！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我自己让别人猜不透原因摸不到头脑的怪异行为，或者可以称之为所作所为。 假如布施能让我远离愧疚的感觉，我愿意这样。 大傻瓜就大傻瓜吧，神经病就神经病吧，我对众人的评价一丝一毫地都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因为我十分清楚地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胡乱地对我作出并不真实的评价，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了解我，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和我相似的经历，他们更没有体验到我所体验过的那种羞愧难当。他们千真万确没有错，因为不知者不怪嘛，我一点儿也不怨恨他们。 只有我自己内心最最明白，那个年代里的那段经历那件往事，或者说是那个真实的故事，一直埋藏在我的心中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来，只要一想起那件事，我就会耳热心跳胸口疼痛羞愧难当。那段心路历程彻底地摧毁了我原有的金钱至上的人生信念，改变了我生命的航向。 那件大事发生在1994年，当时我还是一位民办教师，在离镇上十多里远的一所乡村小学教书。那时我们的月工资实在是低得可怜，国家拨付60元，乡镇统筹108元，合起来才168元。168元哪！仅仅是当时公办教师工资的三分之一！国家拨付的那部分工资能够按月到位，却远远不够养家糊口；因为我每个学期五个月的工资就有四个月的要用来抵扣三个女儿本学期的学杂费，而小儿子尚在嗷嗷待哺之中。乡镇统筹的那部分工资原则上是要到年底付清的，却往往拖欠了又拖欠，要过上个两三年才能拿到手。虽说我们民办教师还有些农业上的收入，但那一年刚好洪水泛滥，我家一亩半水田就淹没了一亩。同村的青壮年都在附近的窑厂打工，工资是我教书的三倍，经济上完全可以“以工补农”；而我，整个村庄只有我，在这说是最最神圣的职业道路上苦苦地守候，拿什么去“以教补农”？这样一来，我家的生活陷入了极度贫困的境地。那一年我们家的生活目标仅仅就是：活下去！别饿死！好在我心爱的女人一直能与我同舟共济同甘共苦，苦度人生。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我们全校教师照例在学校里集体办公。忽然停电了，办公室里一片黑暗。校长拿出十元钱让我到离校不远的一个山村小店里买蜡烛。 这个山村小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他们的儿子远在外地工作。儿子为了孝顺父母，也为了弥补因为房子小不能把父母接到城市去共享天伦的遗憾，就在老家给父母特意开一间小店，以帮助他们自食其力安度晚年。老汉独眼，也许是白内障所致，反正视力不好。这天正好是他给我拿货。他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认认真真地给我找钱。他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找错了。他多找给了我五元钱。 我离开小店走在路上发现多找了钱的时候，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又怕。当我想起中午妻子告诉我家里盐没了油没了肥皂也没了，准备明天去赶集把家里仅有的那只老母鸡卖掉的时候，我手里的这五元钱立刻幻化成晶莹剔透的食盐、香喷喷的肥皂和孩子们眼中早已馋涎欲滴的水果了。同时我又十分惧怕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为人师表的形象将毁于一旦。于是，我将这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五元钱塞进自己的鞋垫底下，以防老汉追来讨要。 怕什么就有什么。半个多小时以后，老汉果然追到学校里来纠错。此时此刻，我耳热心跳胸痛难忍羞愧难当；但是我嘴里依然十分强硬：“没找错，没找错，找错了我肯定会还给你的！”并不断地翻弄口袋，把所有的钱物都拿出来以示佐证。好在校长、同事凭着多年来对我的了解与信任，极力给我帮腔，老汉这才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望着他悻悻离去时的佝偻的背影，我的心也在滴血。 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黑夜啊，我第一次失眠了。在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第二天就去向老汉认错，还给他钱，并要求他替我保密，以免损毁我的声誉。我是教师，为人师表的教师啊，我们把名誉看得比生命还要宝贵。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当我一大早来到学校辅导学生早读时，竟得知了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消息：就在昨天夜里，一场大火把那个山村小店化成了灰烬，两位老人竟双双葬身于火海之中！ “老大爷，老大娘，您怎么了？您们怎么了？”我在心里暗暗地呼喊。我不知道这场大火到底是因为意外，还是因为老大爷受了委屈而赌气自焚。这场万恶的火灾到底与我有没有间接的联系？我无从得知；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再原谅自己，无法把自己狂跳的心平复下来。我头痛了，我腹痛了，我胸口疼痛了，我全身都疼痛难忍了。我不得不请假回家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万箭穿心”！什么叫“万念俱灰”！ 　　此后的日子里，我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很糟糕，无比抑郁。我对金钱这东西既爱又恨，但是我无论如何再也不会相信“钱就是好东西”、“金钱就是人的脑脊髓”这些话了。“金钱如粪土”反倒成了我的口头禅。我借来美国卡耐基所著的《人性的优点》、《人性的弱点》，反反复复地研读，直到泪流满面！ 后来，我幸运地转入了公办教师队伍的行列。再后来，朱镕基总理让我们清贫的教师们的工资翻了番，我家的经济状况也自然有了改观。 2008年以后，我的孩子们都陆续长大成人，各奔东西。我们老俩口的温饱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我还要积攒许多的金钱干什么呢？于是，我想到了我应该要布施。我要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给自己的心灵以救赎。于是，我花钱，我乱花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正因为此，近几年来我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傻瓜”、“神经病”！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原因正在于此！ 假如布施能让我远离愧疚的感觉，我愿意； 假如布施能给我的心灵重照一束阳光，我愿意； 假如布施能使我的晚年生活一贫如洗但却开开心心，我依然愿意。 玛丽亚。（图片搜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