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6年3月我来到栾城县南部的一个村庄插队落户,这里毗邻赵县、元氏两县,村西是洨河,著名的赵州大石桥就就坐落在这条河上。全村共六个生产队,我被分在最落后的第四生产队,所谓落后,指的是队里的社员们劳动积极性不高,工分最低。 俗话说富不富看房屋,贫不贫看房檩。小伙子要提亲,媒人一进门先抬头看房梁屋檩是不是齐整。当时全村所有的农家房都是土坯裱砖,因为穷盖不起实砖房。普通人家的陈设极其简陋,一间屋半间炕,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都是稀罕的物件儿。</p><p class="ql-block"> 那时侯是人民公社集体经济,生产队没有经营自主权,主要种植小麦玉米,每到麦收时,不等粮食进村,就被城里来的卡车从打麦场上拉进国库了,本来收购价就很便宜,还要上缴农业税。年底核算分红,我们四队一个工也就值两毛钱,社员家辛勤劳作一年也见不到几个钱。农妇们只能靠养鸡喂猪换一点零花钱,要过年了,全村没有一家杀猪宰羊的,到集市上割几斤肉,包一顿饺子,剩下的用盐腌起来,以备招待亲朋好友,我曾经在夏天吃过房东用腌肉给亲戚包的饺子,味道齁嗓子,还特别咸。</p><p class="ql-block"> 人多劳力少的家庭缺少主粮,到冬闲时三五人结伙,各自带上半袋麦子或一袋玉米,顶风冒雪骑车去几百里外的邢台广宗、平乡等地,换回两袋山药干,补充口粮。当时我有一双高腰皮鞋,就曾有社员来借,用在路上御寒。每到冬天村里少见炊烟,几乎家家一日两餐,街巷里也人影稀少,显得寂寥而荒凉。</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我们生产队在犄角旮旯种了几畦油菜,想让大家的饭碗里添些油水,正当麦苗儿青菜花儿黄即将收割时,被上级发现了,不光油菜被连根铲除,队长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社员们敢怒不敢言,气得牙根儿疼,背地里骂那些芝麻官儿是“扒灰”头!</p><p class="ql-block"> 最突出的贫穷现象就是一群光棍儿,我们队男女老少不到200人,光棍儿十多个,别的队也差不多。有的老汉黄土埋到脖子了,仍是光棍儿一根。有的年轻力壮依然形影相吊,更惨的是兄弟三四个,一半儿是光棍儿,这样的家庭绝非仅有,愁得父母早生白发满脸皱纹。不是他们懒堕,就因他们贫穷,房屋破旧,家徒四壁,谁家姑娘肯嫁给你?</p><p class="ql-block"> 有知青从家里带来一块手表,会被年轻社员借去相亲用的,那情景就跟宋丹丹演的小品《相亲》差不多。 </p><p class="ql-block"> 一位60多岁的老光棍儿和在农场干活的光棍儿弟弟生活在一起,哥哥非常勤恳从不缺工误晌,经常央告村里村外的乡亲帮忙找个老伴儿,谈何容易呀!洨河堤岸不时有流浪乞讨、无家可归者游走,一个老妇人进村要饭,有热心人撺掇俩人见一面,果然一见钟情互不嫌弃,就住在一起了。虽说老汉枯木逢春也精神了许多,可毕竟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下地干活更加勤快。谁想家贼难防啊,他前脚出门下地干活儿,弟弟就准时从农场溜进家门……。时间久了躲不过乡邻的耳目,大家都瞒着那位憨厚的老汉,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儿,给索然寡味的日子添加一点佐料。</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太行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因“农业学大寨”而闻名中外,不仅是全国农村的标杆榜样,还吸引众多外国领导和国际友人前来参观,大寨的崇高形象一时红得发紫。在这面旗帜的引领下,全国亿万农民起早贪黑、春种秋收、辛苦劳作,却要遵循“思想领先,政治挂帅”的指导原则,好像没有这些口号,农民就不会种田,地里就长不出庄稼。</p><p class="ql-block"> 村里一把手是党支部书记,生产队里一把手是政治队长,下面有两三个副队长。队里的钟声一敲响,社员们懒洋洋地走出各自家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等着派活儿。一般是政治队长首先念叨几句当前形势,什么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啦、下地干活要反对行而上学、不搞教条主义啦,云山雾罩地说一堆连他自己都整不明白的词儿,然后吩咐张三去村西棉花地打农药,李四去村南玉米地追肥,王五套上牛车去拉粪。派完活后,几个副队长像监工一样带着人们去干各自的活计。 </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搞集体经济究竟好不好?《生死疲劳》里的单干户蓝脸说:“亲弟兄都要分家,一群杂姓人,混在一起,一个锅里摸勺子,哪里去找好?” </p><p class="ql-block"> 我所在的村子都是水浇地,土地肥沃,旱涝保收,是著名的小麦高产区,本应人畜兴旺生活富裕,却是年年夏种玉米秋种麦,巴掌大的地方种一点儿谷子,垄沟边上点几颗黄豆就算是人们的杂粮,几个年迈体弱的老农侍弄着几分菜地,种些白菜萝卜,按人头分给大家吃。收获的粮食按照统购计划交售公粮,价格却低得可怜,可以说是典型的高产穷县,高产穷村。虽然人们摆脱了饥饿的困扰,平常的日子依然贫穷。 分到家里的粮食总要偷偷地粜出一些换点儿钱,还要小心被扣上投机倒把的罪名或当作资本主义尾巴被割掉。</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麦秸,秋天的玉米秆棉花柴都一根不剩的拉回家里用做烧火做饭,取暖沤粪。 路旁地头的落叶,是喂羊垫圈的好东西,平时有护林员看管严禁任何人捡拾。到深秋树叶掉完后,每户分段打扫,人们纷纷涌来瞬间即片叶不留。 大队农场种了一片花生,每人分到十棵八棵,收获时大人孩子蜂拥而上,兴高采烈的像过节一样。 </p><p class="ql-block"> 平日饭碗里清汤寡水,房东家养的猪得了重病,请兽医打针灌药不见好,最后还是死了,房东很是心疼,也舍不得扔掉,开膛破肚后发现猪肝上有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水泡。天气热这些肉放不住,煮了一大锅,香味飘散半条街,引来左邻右舍的乡亲有意无意来串门儿,有的怀里揣着酒,东家少不了切盘肉端上桌,往常清冷的小院比平时热闹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注:文中照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