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济纳旗游记

陈得保

　　十月，常人眼中气爽的金秋，北方的天气却表现的很不均匀。河西走廊南侧山区，受北冰洋裹挟的冷湿气流影响，整个9月，天气一度阴冷，淅淅沥沥的冷雨持续地下个不停，等着秋收的农民沮丧地看着连阴的天气，抑或冒着秋雨，站在地头望着或生出绿芽、或焐出白毛的庄稼，懊恼地咒骂着老天。连绵的祁连山继今夏之后连雪都已经下了第二场，可走廊北部的高原荒漠却未下寸雨，高温和干旱执拗地维持着当地的特色。

刚届仲秋，家乡在收获充实，却也收获了叹息。庄稼在金黄中洇满潮湿，树叶偶尔点缀点淡黄，其余还是绿色。都到这个时令了，莫非，它们哪怕水心，不惧寒心？

工作三十年了，恐怕于我而言，这是十一上第一次放这么长的假，6天！奢侈不？那正好，与朋友相约，驾车去向往已久的额济纳旗，看看那儿的秋景，秋色，经经那儿的土地，风物，是否真是人相传说的勾人之魂，摄人之魄。再看看与我潮湿的家乡相比，那儿究竟干旱到什么程度，居延海是否干涸？胡杨林是否变色？

初步规划路线是从家乡出发，经张掖，到酒泉，再往北过金塔，然后到额济纳旗，回来时则沿巴丹吉林到平山湖，之后向南回家。不晓得能否按规划好的路线最终实现。且出发吧。

十一期间，高速公路与国道都不收费，所以路上的车辆格外多。经过3小时的风驰电掣，到了酒泉，稍作休息，又花了一个小时，到了金塔县。金塔县属于酒泉市，面积1.88万平方公里，比家乡民乐县大多了，相当于5倍的民乐县，但人口却比民乐要少，风俗习惯也多数相同，每人吃了一碗拨疙瘩，那叫一个爽。饭后已是下午2点多了，就直奔额济纳旗。与早上充满期望的开车不同，早上行程300公里，与妻子在期盼中闲聊着，精神挺足。下午从金塔到额济纳旗却要500公里，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累，什么是望眼欲穿，眼瞅着车速都在100码，甚至以上了，可导航上显示的路程还是那么远，那么长。

　　从焦虑地等待到无奈地滑行中，终于到了此行第一站——东风航天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这个我从各种资料上了解到的伟大的前沿科技基地，居然现在就要在我的眼前摘开神秘的面纱，我就要一睹全貌，瞻仰丰姿了！我的激动一定写满了我焦渴的眼眸。但很快，现实无情地捉弄了我——今天太晚了！中心在下午3点就停止进入了，可我们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给工作人员好一顿解释，但她们死活不行。尽管又作了不少努力，仍是无法，没办法，只好悻悻地继续前行了，连倒回的路算上，前后耽误竟然有1个多小时。

还得2个多小时才能到胡杨小镇。路两旁的戈壁一望无迹，骆驼刺、梭梭、沙棘、沙枣，沙柳、柠条，还有零星的胡杨树、低矮的柏刺，呈点状分布在无边的荒漠里，偶尔几匹野骆驼在安祥地反刍，或卧或站，有一匹还伸长脖子跟望着我们，思索着。天很快黑了下来，只有两车道的道路上来往的车辆也算不少，又是昼转夜的间隙，光线最差，所以开车还是得分外小心。

黑夜很快压下来，除了汽车轮胎在马路上磨擦的嗡嗡声，我们没了交谈，木然而机械地向前滑行。

终于看到了一片灯光，到了近前，才知道这叫黑水城，虽然是仿古的，倒也气派，一绺黄底红边的“帅”字大旗插满城墙，墙墩边的士兵隐隐示威，路过的吧，又是黑夜，先去酒店住下再说。

到了之前预订的酒店，旅客那叫一个多，服务员忙的根本顾不上。又一看价格，高的吓人，商务标准房就达每晚1280元！幸亏事先找人订好了，价格也在可接受范围内，不然贵不说，还得露宿街头！房子也还行吧，毕竟是季节性旅游地，条件也不能要求过高。晚饭是深夜才吃的，各个餐馆的米、面全没有了，只有烤肉，还贼贵，好不容易炒了个土豆丝，还很难吃。没奈何，只好回到房子，嚼几口从家里带来的馍馍、方便面，便尽快休息了。

次日早起，洗漱完后，仍然是方便面一桶打发。按计划，我们先向居延海出发。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到达居延海景区，这里有各种规划的管理区、商务区、风景区，票价75元，含观光车票。坐在观光车上，看到两侧全是沙滩，没有一丁点的绿色，哪怕沙漠中常见的沙刺之类的都不见，光秃秃的，青红的砂石在晨光中泛着惨白的光晕，在天际间跳跃着，舞蹈着。

终于到了一号观览点，一个巨大的湖泊横卧在沙漠中，这，就是传说中的居延海？就是几千年纷繁扰攘、历史变迁、地理沉浮的居延海？

　　居延海，分东、西两湖，因其历史上环境优美、物产丰饶，被称“大漠双璧”。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的是东居延海，和新疆塔里木盆地同属地中海的一部分，经过古地质年代的沧桑演变，从海底上升到陆地，由水生环境演变成了荒漠和绿洲。

居延海由黑河成就。

黑河，全长810公里，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源于祁连山，终于居延海，以张掖、洒泉和甘蒙交界为界，分称黑河、弱水、额济纳河。额济纳河，宛如一条晶莹的飘带，延展向额济纳旗北端，飘带尽头系着两颗洁白的“绣球” ——嘎顺诺尔、苏泊淖尔，也就是居延海。居延，是匈奴语，音同现在蒙古语“乞颜”，意思是“隐幽”，现在普遍解释为“弱水流沙”。 历史上的居延海，由东、西、北三个湖泊组成，早年所说的居延海主要是指西居延海嘎顺诺尔，现在所说的居延海一般指东居延海即苏泊淖尔。居延海的称呼从唐时开始，汉代时称居延泽。居延由海后来干脆演变成为一个地区，范围甚大，历史悠久而纷繁，这里是汉匈百年战争的主战场，这里是探险家眼中的“东方藏宝地”。大月氏国、匈奴国都先后在这里称霸，隋唐时居延被突厥占领，宋代时这里在西夏国的统治下建设了黑水城，是当时西夏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尤其是西汉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入居延收河西，筑遮虏障，设居延都尉、居延农都尉、河渠司。其时可由张掖黑河乘船直抵居延海。这是史籍中第一次出现“居延”二字。《汉书》卷六武帝纪记载：将军去病、公孙敖出北地二千余里，过居延，斩首虏三万余级。居延，在风云变幻、金戈铁马中演绎着历史性的地理高光。

居延海是黑河的尾闾湖，即河口湖，同时又是一个奇特的游移湖。它的位置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湖面时大时小，时时变化着。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受黑河水补给强弱的影响。历史上的居延海水量充足，湖畔是美丽的草原，有着肥沃的土地，丰美的水草，早在汉代就开始了这里的农垦历史，是中国最早的农垦区之一。

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东居延海，当地牧人叫苏泊淖尔，传说源于苏泊和淖尔这一对青年男女之间动人的爱情故事。其实是蒙古语的译音，意为“有水獭的湖”、“大湖泊”。

东居延海解放后已干涸了6次，到1992年彻底干涸。额济纳河水量逐年减少，由此引发居延海绿洲萎缩、地区生态环境急剧恶化。可以推测：如果居延海长期消失，这一地区会逐渐成为我国第二个罗布泊，“三北”防护林体系会被抽去一条重要的“筋骨”，造成西北地区生态严重恶化，而且河西走廊也将失去北部的屏障和军事支撑点；如果居延海长期消失，居延绿洲就会继续萎缩，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回归祖国的蒙古族土尔扈特部后裔将不得不再次远走他乡; 居延、黑水城等绿洲文明也将永远沉睡于漫漫黄沙之下，难以重见天日。可以说，恢复居延海的生命活力，直接关系到民族团结、国防稳固，关系到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关系到西北、华北地区生态保护与改善。为此，国家作出重要的调整和部署，2002年7月17日，黑河水首次流入东居延海；2003年9月24日，首次流入干涸42年的西居延海。2006年，相关部门实施春季“全线闭口、集中下泄”措施。随着连年补水，居延海再没有出现干涸现象。2017年10月22日，内蒙古自治区气象局透露，居延海面积达到66.3平方公里，已成为近一百年来最大面积，生态出现不断向好迹象。而且，近些年东居延海湿地环境明显改善，周边水生植物从之前的不足70公顷增加到2000余公顷，林草面积恢复近7000公顷；生物多样性明显提升，栖息鸟类达90余种6万多只。往日碧波荡漾、鸥鸟翔集的东居延海再次呈现在世人的眼前。野生动物种类增多，已经濒临绝迹的大头鱼也再次畅游湖区，罕见的白天鹅、野鸭子等动物也频繁现身东居延海。一个碧波荡漾、生灵欢聚的东居延海开始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

传说神鸟凤凰满500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从此美丽异常，不再死。进入新世纪以来，在中央的睿智远虑、统筹规划和政策性支持下，在相关各方，特别是张掖市顾全大局、让利牺牲，以及水调工作者和流域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才演绎了东居延海涅槃重生、生态向好、经济复兴的当代传奇。

居延海，这一具有厚重深沉的地理名词，在历史的沙尘摔打与现实的回血经流中，经久的朔风苍然地述说着道之不尽的神奇传说与凝重史实。你看，圣而至仙的最具智慧与思想的老子，骑青牛而丈量世间，举慧眼而洞穿天地，持手书而精研万物，超然化境，流沙仙踪。你看，周穆王冕旒丰姿，八骏王驾，在万山之祖昆仑，幸遇豹尾虎皮、风彩照人的西王母，酒宴茂林，情诗互答，意切切扬鞭回望，情深深弄玉吹箫，昆仑弱水生成骨血脊，人间佳话盛传几千年。居延，在传说中更富传奇，其史如笔，其海如墨，在额济纳厚实的肩背上，必将继续书写出更为丰润的一笔。

　　叹息间游罢居延海，已到12点了。收拾好心情，我们向策克口岸出发。约1个小时罢，就到了策克口岸。和我设想的不同，口岸复杂多了，有边境贸易区、游人活动区、商业街、哨所、边境管理区等等。作为内陆待惯了的我们，这是第一次直接并如此近距离地观望国境。

策克口岸，是内蒙古、陕、甘、宁、青五省共有的陆路口岸，主要发展与蒙古国的贸易往来，我方主要进蒙古国皮毛和煤、铁、铜等矿产，蒙古国则主要进口我方日用品。近年来围绕策克口岸的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还修建了若干铁路、公路。如临策铁路（临河到策克），额哈铁路（额济纳旗到哈密），蒙古国境内连接策克口岸的铁路业已建成，额济纳火车站还被誉为草原丝绸之路上的“胡杨驿站”。酒泉于2013年修的酒航高速公路也达策克口岸，这就为策克口岸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遗憾的是，我看到的口岸贸易情况并不乐观，海关保税区有些冷清，与材料中看到的其他口岸相比，除了游人略多外，商贸活动并不多。

漂亮的口岸纪念碑前，有两面弧形罩壁，上面有古铜色的浮雕，一面是东风航天城丰碑的记载，一面是土尔扈特东归的英雄史诗。站在572号界碑前，向北眺望。北面，是蒙古国，座落着几间板房，有一蒙古包样的硕大建筑物，零星地有些光伏板，以及电线杆，其余依然是戈壁，也有不多的旱生作物点缀着。我了解到，除了口岸附近生态略好外，其他地区荒漠化面积更大、程度更加严重。我承认，我北望的目光有些凝重，我仿佛看到：张骞北顾的苍然一瞥，昭君出塞滴下的一滴清泪，霍大将军纵马扬槊、北逐居胥，渥巴锡挽弓射月、弯刀东归，以及王维狂书：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近代以来则战火纷繁，国家危难，无暇北顾，秋海棠无奈痛失一边！如今北国多有晦忌，自然边贸难繁，关口清冷了。

　　朋友强调时间了，大家去找了一家面馆，口味倒与家乡类似，饭后，历史的深重造成的心情的低落好了许多。收拾好，赶快出发去往胡杨林，此时已是下午近3点钟了。

大约5点多钟，我们走进了传说中的额济纳旗胡杨林。先看渴望已久的四道桥，这里的美景因张艺谋的电影《英雄》而名声大起，这里不仅属于英雄的胡杨林，还是当年二美飘逸决战的树林。张曼玉，章子怡，两个绝色的红衣女子在漫天的红黄树叶中气势恢弘地打斗，那是一道绝美的丰境，妩媚的风姿、倔强的性格，都是秋水浩渺剑，都是扬眉弄叶刀。红衣黄叶，在漫天的色彩斑斓中，艳丽配刀光，妙曼浮剑影，红的耀眼，黄的醉人，缤纷的飘零我以为带走了一切浪漫，阳光下旋旋的五色演绎出科幻难有的自然玄幻。这种沉醉与震憾，直让我交织的心神，在起伏中翻跃九天，在静默中腻闭情怀。每一片飘零都是浮萍的身世，每一次翻转都是一生的完结，每一根枯枝都是无声的倾诉，那是坚强，那是毅力，那是生生不息，那是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永恒传奇，那是“三千年的守望，只为等待你的到来”。

二道桥倒影林，有若干河流，清浅的，如恬静少女，枯瘦的，如僵卧胡杨，丰润的，如雍容华妇。河边的胡杨林，有的地方密不透风，层峦叠嶂，有的地方一树伴沙，沙浪翻滚。但树叶都是多彩的，红的，黄的，绿的，浅黄的，鹅黄的，粉红的，殷红的，翠绿的，浅绿的，浓绿的，还有红黄渐变的，绿黄相映的，这是世间最自然的颜色调和，最慑入人心的色彩变幻。迎着夕阳的玄光，我忍不住往前一探，一棵高大浓密的胡杨树立时遮住了阳光，树身不高，但树冠颇大，树根从我的脚下钻出来，弓着身子延伸了好几米后，又钻入地下。树根无皮，光滑而柔韧，一种如死灰样的苍白附在根上，几处还有断裂，断裂处没有丁点的活相，或许这正是胡杨树不同于其他生物的生命物征？我等凡人无法洞晓其中机理罢了？树皮有的紧裹在树身上，有的没有树皮，直接露出了树身，裸露的一段直如树根样坦然，树皮呈疙瘩状紧紧附着树身，皲裂，干燥而粗糙，这是最直观的一种苍老，也是最难描摩的褶皱，这千年的积蓄累累地吸附树身的精气，也憨憨地护着胡杨不屈的灵魂，语言实在难以描述十之一二。树枝一根根虬张着，有模有样，而无迹无象。树叶浓密着，轻摇着，忽地，一束从树叶间漏出的光，在树叶的摇晃间扫过，忽而柔和旖旎，忽而强劲刺目，而且颜色也是渐变的，竟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玄光。当我正在享受这难求的绝色仙葩时，又是一股从树梢中漏出的微风吹醒了我。一转身，看到一棵树长在岸边，树根缠绕着较劲般露出一部分来，但弯曲倾斜的树身有一截竟然插入水中，而后又斜钻出来，向着对岸昂然生长，树根与树身一树三段，半在土中，半在水中，与水相映，水生倒影，荡漾着相谐的金黄，成了无数游人难得的摆拍美景。

　　紧走几步，上了跟前一座拱形木桥，“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桥上的夕阳，赤白中，暗有殷霞。猛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河中的倒影，那一绺的胡杨树映在水中，错落起伏，与岸上的胡杨交相辉映。额济纳河在缓缓流动，水的波纹在夕阳与树影的交界间真切地显现出来，舒展着，漫溯着，粼粼的波光里，如流苏般摆动着那水中的胡杨，摇曳的光姿，直让胡杨有了生命的悸动，似在倾诉，似在互答，似在执手语与，似在无语凝噎。在一片祥和的柔光里，倒影纯真地诘问岸边的原木：你是我的真身吗？你为什么那么安祥？你为什么不苟言笑？你的树叶只有风动，没有水动吗？岸上胡杨以爱煞人也的慈祥报以无言的微笑，什么叫默不作声？什么叫微言大义？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在风动，你在水动，因我不动，方有你动，岂非一水两世界，动静有无中。此情此景，分明人在画里，确信画在景上。可谓处处有景，抬手是画，张目即情，随处可是风景照，闭目当作画中游。这不，那河中倒映的太阳，在河的对岸观瞧，便现出上下两个太阳来，这双日为“昌”，不就能说明一切了？河为木之源，水为木之影，树昌地盛，此乃天之机理，凡人的狺狺惶论，岂能道尽一二！老子《道德经》有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圣人哲语，入境入物，诚如斯言。

八道桥，沙丘蜿蜒丘连丘，怪树连枝根对根，胡杨的点状分布最为明显。有的是一片，有的只有几棵，有的干脆只一棵，孤独的望着远离自己的伙伴。但无论多少，只要在沙漠中，都有比之其他地方的根系更为裸露，那白中带灰的死样根枝，看起来实在没有半点活色，还有的沙滩上，干脆就横躺着几根胡杨，干枯的没有一丝水分，佝偻着背，裂着长长的口子，等着太阳的炙烤。那树叶在沙丘的映衬中，倒愈发在黄中显出金色来，在阳光下微微晃动，灿烂的金黄似欲纷纷下落。不大的沙漠中不时有商家装扮的骆驼穿行，驼影充实的胡杨林更加丰满，使富贵的金黄增添了灵动的生命，热切而悠远。

胡杨是一个很古老的树种，具有耐旱、耐寒、耐高盐、抗风沙的特点，有很强的生命力，它与天山雪松、绿洲白杨、戈壁红柳被誉为树中四君子，具有迎风傲骨，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品质。胡杨的生长总是与凤凰相关，其实“凤栖梧桐”中的“梧桐”并非现在所说的南方的梧桐树，而是北方的胡杨树。一棵百年胡杨树，从下到上可以看到狭长的柳树叶、椭圆的杨树叶和阔大的枫树叶这三种形态的叶片，因此又叫它“异叶杨”或“三叶树”，根据化石推断，胡杨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存了6500万年之久，堪称植物界仅次于银杏树的“植物化石树”。

额济纳旗胡杨林约38万亩，以管护最早、保护最好、林姿最丰而闻名于世，是全球仅存的三大胡杨林之一，另外两处，一说在南非，一说在北非的撒哈拉沙漠，但另一处在新疆塔里木盆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无疑。当然还有一处在金塔县，或许是地域组合状况和集群状况的缘故吧，名气略小，但依然壮观，依然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和震憾的力量。

胡杨具有强大的细胞透水性，这也是它能够生长在盐碱化土地上的重要依仗。一树三叶的形态能够在减少水分蒸发的同时，提供足以对抗沙暴袭击的力量，而且，胡杨还会自我舍弃一些病变的枝干，将水分集中提供给健康的枝干生长，与其他树种相比，这种自我调节功能，实在神奇。在众多的沙漠植物中，只有胡杨能够扎根地下50多米，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及盐碱，然后通过树干的结疤和裂痕处分泌出体内多余的盐碱，形成树脂——胡杨泪，让自己正常生长。然后，创造绿洲，抑止蒸发，调节气候，改良土壤，扩大规模，这样，在西北地区形成了一条天然的绿化带，阻挡着移动沙丘对华北、京津唐地区的蔓延，成为北方农牧业的天然屏障，是当之无愧的“沙漠英雄树”和“沙漠守护神”。

而且，胡杨全身都是宝，树叶含有丰富的氨基酸，是驼羊最好的饲料；树干中空，木质坚硬，耐水抗腐，能制造家具和造船；吸收土壤中的盐碱，通过树干的结疤和裂痕处排出体外形成的胡杨碱，其主要成分是小苏打，含量高达57%一71%，可以做各种面食，还可以制作肥皂，作为工业亚麻脱脂的原料，医用则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并且能够治疗极致胃疼。

清人宋伯鲁在《胡桐行》中这样吟唱：

君不见额琳之北古道旁，

胡桐万树连天长。

交柯接叶万灵藏，

掀天踔地纷低昂。

矫如龙蛇欻变化，

蹲如熊虎踞高岗。

嬉如神狐掉九尾，

狞如药叉牙爪张。

今天，有幸近距离触摸胡杨，真是莫大的机缘。

　　游罢胡杨林，已夜幕低垂，晚上，在居延明月夜看了一场颇具蒙古特色的歌舞表演，浓郁的民族风情，悠悠的马头琴声，激越的蒙古长调，欢快的舞蹈杂耍，让我们体验了一把少有的异乡悦目盛宴。

次日，决定先看下黑水古城再回家。黑城遗址，位于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它是古丝绸之路北线上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古城遗址，城内的官署、衙门、仓库、佛寺、民居、街巷遗迹，至今依稀可辨，有的干脆复原。黑城遗址上的黑水城，是遗落的西夏文化，这里处处都能感受到历史长河奔腾而过的痕迹，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黑水城附近还有一片神秘的怪树林，这里有一批还在茁壮成长的胡杨林，也有一批死去但不朽的胡杨树，历史最为悠久，这些自然林在晨风中张牙舞爪，朝阳下如怪蟒翻身，呈现出古老朴拙的原始风貌，冥冥之中，渗透出一种狰狞恐怖的气氛，恍似人为营造的电影大片。

看过了，游过了，想过了，回家的路上，疲惫与爽利交织着，凝重与深沉浮现着。我的世界，又增添了充实的一页。在车子疾弛的额济纳旗地图上，我看到了些许仍在穿行的历史和明媚状晨霞的未来。

2024年10月11日星期五

作者简介：

陈得保，男，生于1972年11月，系甘肃省民乐县第一中学教师。生愿荷水洗砚，附以陋笔，于光阴稍驻间，四季着色，经年邀月，日下评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