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叹息

布兰臣诗歌

它的美是一种警告，但它无罪，它‍只是死亡的另一种表达方式。‍‍‍1，独木桥——写给外婆的诗‍大豆叶面的亮光，凌晨玻璃上的碎片，影影绰绰的稻穗的香。那些正在枯萎的叶子，如同竭蹶的闪电，卖弄着最后的胜利，但那座阴暗的独木桥早已消失，再也无法通向往昔的辉煌。‍2，海龙屯‍山的高度，水的深度，云的风度，草木的尺度。夕阳落满古老的城堡废墟。云梯上的鲜血，石头上的鲜血，草丛里的鲜血。晴朗的天空下，一阵阵呐喊声，层层递进的死亡历程，火的洗礼。弓和马蹄的振荡，歇息的地方是一座座坑口。那位白发苍苍的征讨将军，诗人的谋略，充满了诅咒的力。聚焦在这个山头上的希望和绝望，最后的堡垒系在一棵歪脖子树丫上。‍‍附注：明万历二十八年，李化龙率八路大军会师海龙屯，海龙屯被攻破，土司杨应龙自缢。‍‍3，管道（1）这一束向日葵死了，它的整株枝杆还插在泥土里。（2）监控系统的线缆被剪断，煤气从里面冲了出来。嗞嗞冒烟的傍晚。爆炸。屋顶和外墙消失了，雨水倾盘而下，码头上挤满了火灾现场的受害者。我们的卧室消失了，收废品的人也消失了。幸存者们的脸肿胀着，蓝色的土布衣，年老的邻居来不及指责。躲避不及的火焰。成年人用沉默来表达的童话：不一样，不一样的月亮。他们的初衷是相互窥觑，而监控器露出了端倪，一根宽大的圆柱——电子线缆与煤气管道的混淆。非理性的坚硬外壳和柔软手感，法律与人性的亲密无间。黑色而闪光的石油化合物，填充物里的铜含量与煤气的消耗量，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但它们搬运的货物却是一致的，所谓的“能源“即是“贪婪”。（3）谬误的天真无暇，诉说者与剧中人的精诚合作。“让他们来考察。”像雾一样透着神秘和坚持不懈的力量。‍4，fight‍金灿灿的利刃，铰合！剪刀的双齿晶晶亮，一双逼视的目光藏着雷电风雨。被迫屈伸的肉体系统——从中逸出的暴力和妥协。‍5，带金属的场所是危险的‍一位中年男子骑着车停了下来，从后座上卸下了一口简易的棺材。他给我一把锈蚀的铲子，让我帮他挖一个且宽且深的坑。他满脸灰尘，摇头叹气，“这车子这土地也是租来的。”棺材里传来他亡妻那嗲嗲的嗓音：“我不要借高利贷。”中年男子默不作声，贫困与劳作已让他失去知觉。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宽阔的野外让我茫然无措。雷电交加中，我回到了母亲的小屋：“带金属的场所是危险的。”‍6，私人河流‍一头河马，或者另一头河马死了，被弄到地下菜市场。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进来。这是违法的！厚厚的书本。那张字迹潦草的页面突然消失。跳动的数字像一尾尾蹦哒在案板上的鱼。透明的船，绝望中等待着的马。这是违法的！河水沿着河岸奔流，曲曲弯弯，泼洒自如，迭迭不休地吟唱。扇子的传说。河滩纵深处，仿佛是镜头落在画纸上，墨迹散漫，色泽纷乱，而近距离欣赏到的草坡，却落到我的窗户纸上。这是违法的！影影绰绰，像私自藏匿的物品，歌声暴露了它的行踪，暴露了那些小土豆块、烟火、绿色的花朵。那些数字又返回来，铅字的缝隙里藏满墨汁、蜜蜂的洞、僵化的蝴蝶翅膀。这是违法的！‍7，墓地邮筒（1）“我把你葬在了禅智寺路31号，并在门口立了一架木质邮筒。我的亡妻，我要每天给你投寄一封情书或悔过信。这不仅是我的忏悔，更多表达的是你我之间的深情厚爱。”（2）“你死了，腐肉朽化而鲜花绽放。你的体温消失了，但我始终认为总有一天能在邮筒里收到你的回信。你能原谅我。不确定的爱，自私混杂着盲目自信。私有财产的极端行为。相互之间的猜忌、贱视。几千年的古老陋习遗留在我身体里的烙印。”（3）我拼命抽打着那个人（或者那个影子），而他并没有躲闪。他似乎很确信自己是充满了正义的一方，实施着作为一个第三者的勇敢行动，真情实意、伟大的爱情力量。“你们的结婚证只是一个苍白的伪装。”我继续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不断抽打着他。血流满地。（4）乡村茅屋里的木桌子旁，有碎裂的陶瓷碗片。香烟壳一排排地摊在桌面上，似乎在相互攀比着。男人们一上了酒桌就会得意洋洋。“你在北赵庄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但是你在整个县呢？”酒杯里的烧酒只剩一半。不要沾沾自喜。（5）我的妻子在卫生间里淋浴。影影绰绰的裸姿、长发。自行车上放满了鱼肉果菜。猪排骨赫然在列。她说她约了另外一个男生，晚上九点的时候来帮我家做饭。她接着说：亲爱的老公，饿了吧，再坚持一会儿哦。我惊呆了。（6）我强硬地打开她的手机。精致的墨绿色苹果，缺一个角，光滑滑的肤感，叮叮叮叮的响铃。呼叫、挑衅、勾选、翻牌。可爱的app（软件）们上窜下跳。老岳父垛着脚发誓，乡村一贯的传统家风。打不开对话框，暧昧的图形菜单。“昔日的温柔成了利剑。”（7）石乾，穿着黑色的教父装，戴着墨镜、拿着台球杆。他被批准出海，船长大人，未婚妻，日月同辉，但是严酷的家长制让他手足无措，与江海无缘？他送我一本国外经典书籍。他返回家园，在县城当了局长。（8）此时他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不吭声、不还手。他嘻嘻地笑着，羞答答地道出了原由。“我与她认识时间也就一年前后，是通过微信摇一摇的软件偶然联系上的，我与她见面交往了一次还是两次？但我和她是真心的喜欢。这也是我的幸运吧。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9）我恶狠狠地冲到了刚刚沐浴完的妻子的面前。老父亲和老岳父在一旁同时尖叫起来。我很心塞。这是善良还是狠毒？是生还是死？爱与妒？（10）结打不开，旅转的苎麻，叠加的铜钱，跳房子游戏里的框框，小青砖，二五子，丛下的石阶，贫瘠的鱼腥草，水蛭的假窝，河草里的螺，一只虾的亡命逃窜，泥泞的码头，女童的游戏，一根葫萝卜，韭菜地的传说，关于龙尿，本草纲目的瑕疵。（11）但我的妻子确实是一个无辜的女人，那夜她一直躺在我的身边，始终沉睡着，并没参与我的梦境里的任何事件。显然她是无辜的，而我在半夜醒来的时候，却异常暴怒地逼得她自杀了。那位童年伙伴石乾的出现也许只是梦中的一个假想敌，是一个自我的阴影。人心里的恐惧是怎样形成的？自卑、懦弱、敏感、贪婪、多疑少决、身体崩溃。梦幻与现实的缠绕。我好悔恨。‍8，互相撞击的黑匣子‍虽然梦境里的逻辑非常混乱、语序颠倒，但却非常明确地表现出了“物质的尖叫”或其他问题的尖锐性。那些碎片化的睡眠。那些与人争食的灰鹭。那些盘旋的、循环往复的罪恶。因为找不到灵感，高加索离家出走，来到了陌生的城市，在一家三星级酒店的门口，一位歹徒（看起来像某位诗友的朋友）追了过来，命令他把刚才扔掉的几封信交出来（那是他写给列宁. 斯大林的机密文件？）。他的手机根本打不开，找不到那位诗友的电话号码，无法发出求救信号。他坐着火车来到长沙站。周围都是一座座古老的城堡隐在云雾里。他想领略一下潇湘山水，却遭遇诗人朋友的绑架。水池里长满了水草，每株水草的藤蔓都粘着他的脚把他往深水里拽。他拼命地挣脱，向岸边爬去。对岸传来他的高中英语老师的车祸噩耗。买花篮还是花圈？“这便如何是好呀？”他好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做一次嫩草。家教课上，英语老师一次次的性暗示。她的紫短裙、额头上的猩红发卡、时而直视时而转移的眼神。他胸口的兔子胆怯地探出头又躲了回去。女戏子无奈的兰花指，闺中女子的闪烁其辞，她们的目的通常很明确，却要做些迂回。拿出梳妆台里的镜子；或者闭上眼睛，她们知道如何解决自己的问题，或者选择一条正确的路——这便如何是好呀！咿呀咿呀的锣鼓和鼻腔的拖延技巧。地方戏绵柔不绝的香味。女老师的惆怅。“服从管理，禁止停车。”一只狗在院子里狂吠。猜不出那是只什么毛色的兽，但英语老师的车爬上石拱桥的时候发出巨大轰鸣。底盘叩碰。刹车系统紊乱。另一辆轿车从正面撞击过来，正对着驾驶室。车祸现场的余威。除了金属撞击的声音，没有听到伤者的一丝叫声。而在桥的另一端，一个陌生的男人，左手举着酒杯，右手握着毛笔，沾取月光，沾取湖水。桥下，土黄色的一片净地，水、波光。惨淡的晚餐。铁皮匣子。独立奔跑的机器。互相撞击的匣子。翻扒。T字形相撞。她那第五根愤怒而盲目的肋骨扎破了自己的肝脏，她那处子的心脏已空空如也。高加索心痛难忍。一只红色的木偶。他曾心仪的人——那时候，他正暗恋着他的一位低年级的女同学。他在夜晚飞快地写下一封长长的信件，连夜赶过去投递，却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那梦中的过客。摇滚舞台上飞舞的雪花。他用一把独弦的琵琶来演绎他庞大的思绪。悠扬的哀嚎。一束束白纸、写秃的笔、白天暗淡的灯光，他怕见到熟悉的人，怕人们询问他的隐私，他深藏了他的心迹，与一只陌生的小马对视，遗落在院子里自我生长的白菜，鬃毛间的白色丝缕。供应链系统遗漏出的缝隙，无数块水泥板压迫下的功夫幻影。每个自以为有所强势的人总会死于自己的特长所营造的危险空间里。空气与火焰互为滋长也互相戕杀。有一位先知先觉的老诗人也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死于一场火灾。高加索，遭到了那位女生的残忍拒绝。他们俩几乎同时得到了自由。含着眼泪的酒。‍9，铊‍这样柔弱的金属，它隐身于泉水、烟草、甜菜和葡萄酒，它的名字叫绿芽。在空气中，它的亮银色慢慢暗淡下去，或者没落于强酸的奴隶。那绵软的外形，一旦接触火焰，便喷射绿色的光。它的美是一种警告，但它无罪，它‍只是死亡的另一种表达方式。‍10，落凤坡‍飞蛾在霓虹光中闪了一下，𣊬间的白，镂空而耀眼。提琴和萨克斯的声音仍在持续。夜深而冷，飞蛾没有巢，今夜它将死去。用露水沾湿翅膀里的火焰。这荒草淹没的功烈地。坡道陡落，白马的宿命。暗设的伏击，万箭穿心——他自己安排的结局，把自己设计成死角，这世上唯一的人中之凤。那些得胜者纷纷落入了他的圈套。‍11，死者的叹息‍点燃的脚指头，火势迅速蔓延，蓝色的圆柱体里藏着电，轰轰，隐忧和猜忌——对于那些私藏的秘密深感不安。‍合同文本的缺失，税务票据的撕裂，会计师，那张笑脸背后的真相令人吃惊，‍财富，那曲曲弯弯的隐约意味。‍教室里的宴席，饥饿的行程，纺织机循环往复的机械运动。斗酒，斗酒。‍从纷乱的线条里找到一些声音，黑色的小匣子，耳机上的柔软海绵团，延缓的钢结构，一张无法签名的相片，哦，那死者的叹息。‍12，杀猪菜‍雪地、雪山，雪人与雪人打仗。雪在阳光下哈着热气。电厂的烟仍是白的。方位在变。青松不缺雪。浓烟是一群被迫释放的逃犯，是太阳的后裔。精致主义，犬儒，烤鸡架。萨尔浒：一个人的福地，一个人的苦海。白蚬子非黄蚬子，倒腾二手货，冻梨，玉米棒子，人工种植。兄弟车行的车转贷计划，蜜雪冰城，正新鸡排。圣诞树，弯月，绿苹果。辽东的凤凰城改为凤城。蘑菇不是街，小鸡不是蘑菇。雪上加的还是雪。雪也老了，满脸愁纹。雪地上的一片血迹，那是猪的花朵，是阳光草木赐予人类的养素。两条黑狗戏雪。玉米杆竖堆着像一座座碉堡。看星星的屋子里长满了橛类植物。猪的性命也是一支花朵，贪婪的高级设计，生物链的结构形式一个环节。玉米、豆类、温水、耐心、循环、货币。阳光浮出水面。雪，松散地流淌、迁变。雪与烟是同一种质地，都是逃犯。每一份条例规定的事项都是一致的，阳光是黑暗的港湾。阳光是有限的，而黑暗无际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