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红树林游记 / 黎李白

鸣箫

高桥红树林游记 黎李白文 高桥红树林，位于廉江市高桥镇红寨村委会东南方向的海滩上，是湛江市红树林保护区的核心区。红寨，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官寨。宋朝大文豪苏东坡自儋州遇赦北归，途中写了一篇《记过合浦》，开头就是“余自海康适合浦，连日大雨，桥梁大坏，水无津涯。自兴廉村净行院下乘小舟至官寨，闻自此两皆涨水，无复桥船，或劝乘蜒并海即白石。……”据考，苏东坡当年就是在官寨登陆前往合浦的。这官寨，解放后改名为红寨了。清明时节，风和日丽。应好友寿哥之邀，我们结伴走进了那片神秘而又迷人的红树林。寿哥的家，就在红树林旁，他对红树林的典故了如指掌。 保护区的同志，别出心栽的把进入红树林的道路设计成长城的形状，寓意着红树林就是保护我们家园的绿色长城。我们沿着蜿蜒起伏的长城前行，登上了城堡状的高墩。一片郁郁葱葱的红树林便展现在眼前。远处是北部湾，海天相接，层潮如卷；近处是红树林，一绿如带，围绕海岸，如同忠诚的卫士，屹立在海陆之间。烟波浩渺的大海，环绕着莽莽苍苍、满目青翠的榄山，白鸥盘旋，水光潋滟，风景如画。 我有些奇怪，明明是碧碧绿绿的树林，为何叫红树林呢？ 原来这种生长于热带、亚热带海边潮间带，受海水周期性浸淹的木本植物，因其树皮富含单宁酸，单宁酸在空气中氧化变红，其木质显红色，故称之为红树林。单宁酸味苦，牛羊都不愿啃啮红树林的嫩叶嫩芽，这也许是红树林的一种自我保护功能吧。 高桥红树林保护区沿海岸绵亘27公里，其核心区连片面积1万多亩，有本土品种21种，引种5种。从孟加拉引种的无瓣海桑，已高达20多米！放眼远眺，那红树林如山似峦，层绿耸翠，一望无际，远接海天。幽林、碧树、曲棧、流水、棲鹭、游鱼、蔽天红树、苍虬蟠结、气象万千，景色迷人…… 红树林的树干，或粗壮，或纤细，形态各异。其发达的根系，深深扎入泥土中。拱出地面部分，盘根错节，如虬蟠结，如络似网，形状古朴，异态传神。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是低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沿着废胶轮套着水泥块铺成的林间小径，我们向红树林的深处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这里宁静而祥和，让人忘却尘世的喧嚣和纷扰。我们放慢脚步，慢慢走，静静地聆听着大自然的呼吸，感受着它的奥秘。 林中虽然寂静，但也有着生命的脉动:滩涂上，长着大红钳的小蟹，在匆匆忙忙的觅食，一闻到人的脚步声，倏忽溜进泥洞里，一会又从洞口探出头来东张西望的；那边，有鼓眼张鳍的小鳅在浅滩水面上像飞一般的游动，动作轻盈，游行敏捷，形态可爱。寿哥说，那是跳鱼，美食“跳鱼酸菜煲”就是以这种小鱼为原料的。白鹭、白鹤、白面鹁、野水鸭、花鹳甚至连麻雀、斑鸠都来红树林里安家了，啁啁啾啾，愈显得林间的幽寂。 红树林简直就是水族和鸟类的家园了。 寿哥指着一株树根如蜿蜒巨虬、树干粗犷、树枝修长柔韧、树叶椭圆而青翠的红树对我说，看，那就是白骨壤，又称“海洋果树”，它的果实富含淀粉，俗称“榄钱”。我小时候因为家穷，粮食不够吃，经常采摘榄钱回来，浸水脱皮后与大米番薯一起煮粥，可以充饥。灾荒年头，榄钱就是我们的救命粮。现在，榄钱已被饭店开发成菜肴，如“车螺榄钱煲”、“香煎榄钱”等，风味独特，深受食客欢迎。 红树林深处，成群结队的蜜蜂围绕着一种开满白花的红树嗡嗡飞舞，它们贪婪地在花蕊中把盏迷醉，釆花酿蜜。寿哥说，这是桐花树，是红树林中的蜜源。红树林没有化肥农药等人工干预，有良好的自然生长环境，桐花蜜是红树林中稀有的珍贵蜂蜜，偏白色，晶莹剔透， 清甜可口。饮用桐花蜜，可以益肝肾、暖肠胃、去风湿、美容养颜。 沿着林间小路转弯，前面是一条弯弯的海潮沟。寿哥望着三五作伴在那里忙着捕鱼捉虾的赶海人，触忆旧事，悠然神往。他说，我小时候也像他们一样，跟着村人在红树林里赶海讨生活的。那时候，我背着渔篓，带着小锄，钻到海榄丛中，捉鱼、捞虾、摸螺、挖沙虫泥虫、掘章鱼。红树林海产丰富，我每天都有较大的收获。三年灾荒，粮食欠缺，我们都是以海鲜当餐的。 　　寿哥说，红树林中的海产，总比其他海域的鲜美。红树林中出产的“沙虫干”，在市场上被称为“乌泥虫”，价格比其他沙虫高；红树林中挖出的泥虫煮成的粥，被称为“高桥泥虫粥”，食客趋之若鹜；红树林的“红心鸭蛋”，市场上供不应求；红树林里捉到的章鱼，俗名叫“农鲕”，用独特的烹饪方法煮成“农鲕饭”，是少见的美味。 更令人稀罕的是，附近村庄的父老，把红树林里捕捉的“红钳蟹”、“蟛蜞蟹”用石磨磨成蟹汁，然后与“咸糯”米煮成的饭、粉碎的“酒饼”混和，滴入从红树林采摘“香草”捣的汁液，用独特的工艺酿造出来的“蟹汁糟”，那风味，人间罕有！据说食用“蟹汁糟”，可以填精补髓，增钙壮腰。“蟹汁糟”是这里穷人的菜肴。当年吴有恒司令在这里打游击，对“蟹汁糟”的味道念念不忘，改革开放后还捎信叫当年的老房东给他酿过一埕呢。 我们继续向前走，已至海边。大海浩瀚，白云悠悠，风帆点点，视野豁然开阔。 　　“你知道这红树林的来历吗？”寿哥突然问道。 “不知道。”我摇摇头。 寿哥接着说，我们这里是这样传说的:当年苏东坡贬谪儋州遇赦北归，途中遇连日大雨，桥梁冲毁，陆路不通，乘小船至官寨登岸，当时天色已晚，乃夜宿官寨。民风淳朴，热情好客的官寨父老烧猪杀鸡，热情招待大文豪苏东坡，宾主相宴甚欢，畅谈至深夜。 苏东坡夜不能寐，挥笔写下《蒸豚诗》:觜长毛短浅含臕，久向山中食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 第二天早上，苏东坡见到当地村民生活极度贫困，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一问才知道这里气候恶劣，年年不是久旱不雨就是台风肆虐，岸崩田毁。十年有九年歉收。于是，便将海南友人送的红树林种子植于海边滩涂。苏东坡忙于赶路，便托道门好友林默娘帮助照管这海边的红树林。林默娘欣然答允。 其后，林默娘施展法力，红树林只生不败，很快成长为海岸的保护林。 红树林生长起来后，海岸不崩了，田园保住了，鱼虾蟹螺都来了，飞鸟也在红树林里安家了，连大鲸鱼、白海豚都频频来光顾红树林了。官寨成了鱼米之乡。 村民感激苏东坡、林默娘的恩德，修建“松明书院”纪念苏东坡，修造“天后宫”祭祀天后娘娘——林默娘。 1945年，共产党领导的抗日联防队在红树林中伏击从海上来犯的日伪军，取得歼敌42人，我方无一伤亡的大胜利！ 自从海滩生长红树林后，不管多强的台风，多大的海潮，这一带都没有发生过崩堤。 有一位诗人，以《红树林遇潮》为题，写了如下诗句:……忽闻海上号，雪涛排空激。滚滚向岸卷，势欲淹城陌。溟波遽扑林，汹涌声旋抑。远见林木摇，薄岸声偃息。近见水汤汤，无声林间历。海水本柔顺，藉潮生万力。遇礁狂怒起，逢林自沉寂。强弱可转化，玄机当辨识。 诗人有诗人的思考，村民却有着自己的觉悟。村民知晓红树林的种种好处:防风遏浪，保护海堤，绿化海滩，涵养海产，招引鸟类，增加生物，滤去盐分，减少污染，蓄碳生氧，净化空气，平衡生态，美化家园…… 总之，村民知道红树林就是他们的保护林养育林，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红树林，从来没有人去红树林折过树枝，更不用说斩劈树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业大开发初起，有外地人许以重利，要在红树林中毁林挖塘养虾，村民群起保护红树林，连夜把企图挖塘者撵走。 后来政府成立了红树林保护区，保护和建设红树林的力度就更大了…… 寿哥如数家珍般的细说红树林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在红树林中走了大半天，竟然没有疲倦的感觉！只觉得林中空气如刚洗涤过般的清新，也许是专家所说的红树林中富含氧负离子吧。我们越走越觉得精神十足。 兜兜转转，我们回到了保护区的大门口，夕阳西下，门口两边的对联引人注目:“相遇以为地尽头，点化方知土刚生”。对联看似不拘平仄对仗，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当我们与红树林开始相遇时，也许以为那便是海洋吞噬陆地的地方，是大地的尽头了。然而反复仔细观察，并经高人指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片红树林乃是土地新生的始端！ 回望那神秘而又迷人的红树林，我觉得应该感恩她，因为她就就是我们的保护神！她以宽广的怀抱庇护着这一方的安宁；她以坚定的姿态阻挡风浪的肆虐；她以无私的奉献孕育着生命的希望！ 我还觉得更应该感谢红树林保护区的同志，是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着红树林茁壮成长；他们用不懈的努力，守护着我们的保护神——红树林！ .写于2024年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