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人的“接力”

陈肯

　　三四十年前的“双抢”（抢收抢种）时节，正是一年中最酷热难耐，田间劳作量最大的时候，体力付出大，汗水流失多，肚子饿得快，而回家吃饭，一来二去很费时，生怕耽误农事，于是，妇孺去田头给“正劳力”们送“接力”，成为那个年代农村一道靓丽风景。

　　三门东临东海，海岸线曲折，岛屿众多，而田地少得可怜，根本满足不了百姓生存需求。向大海要土地，围塘筑坝是解决生存危机的唯一办法。那个时候的海塘坝都是土坝泥坝，几乎没有大型机械，筑坝全凭双手，妇孺去海塘坝给父兄送“接力”的场景可谓蔚为壮观。

农闲时节，是农村修屋造房的好时机。所用的石料木料都来自高山，需要工匠去采伐下来。而工匠上山一趟不易，辛苦程度自不必言，妇孺上山给工匠送“接力”也是分内事。

　　三门人所谓的“接力”，是一种介于正餐之间的饭食，起到接济力气，增添气力作用。有时客人来了，也要烧个“接力”，表示主家对远客的欢迎和热情接待。

　　经历过那个艰苦岁月的我，既去田头送过“接力”，也在塘坝脚吃过“接力”，对于“接力”有着很深的记忆。

我家最大一丘稻田是塘田，位于在邻村白湾村口，路程约20来分钟，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总觉得十分遥远。我的父亲比较瘦弱，而干农活需要大力气，所以，农忙时，三四个娘舅还有小姑丈，都会过来帮忙割稻种田，五六个“正劳力”的“接力”，加上满壶茶水，一担不下三十斤，即便我和哥哥一起送，也累得我们直喘粗气。

“接力”大多用脚箩挑着，我人比脚箩高不了多少。有一次，脚箩被路旁小柴禾磕碰一下，里面的碗盏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放下担子一看，甑里白米粥已倾倒大半。

　　当年农村贫困，“接力”大多以米粥和苋菜菇为多，凑合着能填饱肚子就行。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就烙个麦饼，买几瓶汽水；或是炒年糕、蒸糕块。再好一点的烧几碗有力茶：鸡蛋、桂圆干或荔枝汤。

十三四岁那年，我独自去塘田摸田草。下午三点，周边稻田几个干活的，家里都送来了“接力”，然而，我眼巴巴看着家的方向，总不见大妹送“接力”的身影，气得我甩手往家赶。到家才知道，“接力”早已送出，只是大妹走错了稻田，送往高岸田了。等她再转道来到我干活的塘田，因路道不同，我俩再次错肩。等我重新赶到塘田，发现大妹因找不到我，坐在田头嚎啕大哭。这么来去一折腾，我当天的摸田草活也彻底泡汤，挨骂在所难免。

“接力”不仅是填饱肚子的饭食，更是温暖的亲情，能很好起到增强血缘纽带作用。

　　现在农村条件有很大改善，即便有长时间的田间地头活要干，去超市买点点心就是。实际上，大多百姓生活安逸，重活都交付机械，毋需送“接力”。更关键的是，城镇化加剧，留守农村的都是老人，喊谁送“接力”？当代年轻人无从得知何为“接力”，既没送过“接力”，也没吃过“接力”，“接力”仅仅留存在我们这一代人记忆，温馨而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