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仰 哪 去 了

风雨精灵（拒聊天，拒加微信）

每去一处，总有遗憾，不是感觉自己孤陋寡闻，就是匆匆而过，走马观花，一知半解。如果能留下来，哪怕留下来三五日，真正平心静气地双手合十，真正平心静气地转一转经桶，真正平心静气地研究研究那些文物。可每次都不能如愿。

人生总是顾此失彼，就连一次瞎跑都不能如愿。

可真的要留下来三五日，好像也没必要。

五当召做为藏传佛教圣地，我注意到，喇嘛的宿舍一排一排的，白墙红顶，里面空无一人，有的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厨房，很宽敞，最多时有几百人就餐，可见，当时香火的旺盛，可是，现在，除了游客和看门的，我没有看见一个喇嘛，还是喇嘛躲在什么地方，不出来见人？

连喇嘛都不坚守的佛教圣地，大约也仅仅是一处旅游景点了。

我问徐茂，喇嘛哪去了？

徐茂答：挣钱去了。

喇嘛是挣钱去了吗？

也不是没可能。这些佛教圣地的世俗化，让我想起五台山。

五台山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那里应该是中国很正宗的佛教圣地。可是，我三次朝拜五台山，一次比一次混乱，一次比一次商业化，一次比一次失望。

第一次是一九九零年，婚前热恋的浪漫旅行，从五台县坐大巴（当时称红车）去五台山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山腰，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大巴抛锚了。一车人只好下车等待司机修好车，可等了好长时间大巴车就像跟这一车人怄气，没有丝毫能启动的声响，乘客们或疙咎或站立越来越不耐烦，我俩在一群人中好像最年轻，也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看司机修车，这时，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小轿车停在我俩身边，司机打开车门探出头来看了看大巴车又看了看我俩，问我俩：“坐不坐？”

我还没反应过来，徐茂赶忙问：“上五台山？”那小轿车司机从鼻孔挤出个“嗯。”

徐茂拉起我的手打开后排车门就坐进去了。前排坐着两个人，大概四十多岁，穿得很讲究，我俩也不敢问人家是什么人，也没想到是不是人贩子，反正，傻乎乎地坐了一个小时，到了五台山人家去招待所去了，把我俩放出来。

徐茂高兴地问我：“你知道刚才那个车是甚车不？”

我摇头说：“不知道。”

他说：“那是桑塔纳。”

我才不知道“桑塔纳”是什么玩意儿，说“桑塔纳怎么了？”

“啊呀，你个傻瓜，有几个人坐过桑塔纳？”

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听“桑塔纳”三个字，一下也感觉很蹊跷。

于是，我俩在暮色苍茫的五台山猜测开桑塔纳的是什么人？当官的？有钱人？反正是不一般的人，非亲非故，那么多滞留的乘客，为啥独独让我俩搭乘人家的桑塔纳？我俩与其他乘客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好像我俩是最年轻的。

一路的好运气遇上一山的仙气，五台山香雾弥漫，晨钟暮鼓，佛音袅袅，殿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庄严肃穆。师傅双手合十，目不斜视，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香客们不知是按照《西游记》里的大乘教法还是小乘教法，都在虔诚地烧香拜佛

我俩东殿出西殿进，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不求神也不拜佛，不烧香也不磕头，不研究古迹也不懂文物，一路傻看，但自觉飘飘欲仙，超凡脱俗，犹如脱胎换骨。一九九零年的五台山没有任何商业开发。

二零零三年第二次上五台山，是去繁峙高考监考，考试圆满结束，繁峙教育局组织五寨的监考老师去五台山一日游。与十三年前的五台山相比，各个景点游人如织，除了香火更旺，俗气大增，秩序大不如十三年前。五爷庙一把开过光的桃木宝剑一百多块钱，香火都需要花钱，我们几个女老师遇见个穿和尚服的人，不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半道拦住我们，硬要给我们算命，算一次三十块钱，说的尽是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生死轮回的话。我们几个都舍不得花三十块钱，又觉得生死轮回离我们很遥远，嘻嘻哈哈笑着跑下山去，把那个和尚抛在半道一边要钱一边成佛去吧。

第三次上五台山是二零一六年夏季，两女儿考上研究生做为对女儿的奖励，一家四口开着自家的桑塔纳小轿车有说有笑，直奔五台山。

车刚入台怀镇，路两边全是红压压的卖香火的，并且追着你的车窗把大把大把的香火递进来，一旦接下，价格远超你的估计。上的山上，有五体投地一步一叩首的虔诚信徒，有身着赭红色打满补丁藏袍的喇嘛，香客和游人摩肩接踵，饭店和旅店家家爆满，尼姑的眼神左顾右盼，滴溜溜地转；和尚有的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有的打篮球，有的混杂在行人中不是敲木鱼，不是念经，而是低头玩手机，我不知道和尚的手机里安装的什么软件？他们的微信聊天是什么内容？他们的心在手机里绽放得五花八门，去到经堂里还能静下来念经吗？

这世道，物质越来越多，而人们的信仰呢？五台山，已经不像是佛教圣地，而是纯粹的旅游景点了。旅游景点的功能不是滋养人们的信仰，而是赚钱的场所。

五当召，没有喇嘛很正常，五当召，去挣钱去的喇嘛，喇嘛去挣钱，我也需要去挣钱。每一个人都在钱眼里沉沦挣扎。

我迫不及待地打马下山，谁愿意双手合十合去吧，谁愿意研究文物研究去吧。

我宁愿人非人，鬼非鬼，仙非仙，佛非佛地沉沦。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人，没有纯粹的鬼，没有纯粹的仙，也没有纯粹的佛。

这世上，现实问题太多，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全力以赴，亲力亲为，躲在这僻静荒凉之地双手合十，我是没有这样的定力。

这世上，诱惑太多，精彩太多，我还没有修炼到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俗就俗吧，坦坦荡荡地做个俗人，做红尘中大俗之人，打马下山去吧。

人不是仙，想成仙，就去喝酒。人不是鬼，想做鬼，就去喝酒。人不是佛，想成佛，就去喝酒。人不是人，做真人，就去喝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我不是圣贤，我不寂寞；我不是饮者，我不想遗臭万年，也不想流芳百世，红尘过客，信马由缰，走好这一程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