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读《苏东坡传》有感

赵静

林语堂先生曾说，书架上有了苏东坡的作品，就拥有了精神食粮，苏东坡精神可成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

我了解苏轼是从语文课本收录的作品开始的，“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只知道他字子瞻，号东坡居士，20岁的参加京城科举考试名列第二，一生宦海浮沉，是不可救药的乐天派。

然而，再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后，发现他还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月下的漫步者，是皇帝的秘书，是天生的段子手。他有“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达超脱，他有“拣尽寒枝不可栖，寂寞沙洲冷”的清高卓绝，他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乐观诙谐，他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凄苦。他一只脚踏入神坛，立言于身后千古，立心于浩渺苍穹，一只脚眷留人间，他曾对弟弟苏子由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谁能想到，这样接近完美的贤者，也有过“缥缈孤鸿影”的惊惶，也有“有恨无人省”的痛叹，也许“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背后是“人生如梦”对人世无常的凄然伤叹，“九死南荒吾不恨”暗涌着“江海寄余生”对现实无奈的强作慰藉。但是，他更有“须臾便堪兴，万事风雨散”的豁达乐观，也从不缺乏“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慷慨从容。

有人说，别人的一生是起起落落，苏轼的一生是起落落落，苏轼自己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只有他吧，这世上的艰难险阻，荆棘豺狼，在他眼中化作了霁月清风，晴天朗日，永远不知疲倦，永远面带微笑。

初到黄州之时，当地僻陋多雨，他们一家人生活成了难题。于是，他手持锈迹斑斑的锄头、穿着衣衫褴褛的农服在荒地上种菜。他会和朋友半夜饮酒对诗，没有下酒菜，便将自家的病牛宰了，就着牛肉喝美酒。喝得兴盛意浓时，他还会把一个大西瓜顶在头上，在田地里边走边唱……他已然成为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农夫。

到了惠州，瘴疠满地，荒芜不堪，他却能独具慧眼，欣赏惠州辽阔风光。他还发明了烤羊脊，爱上了吃荔枝。惠州没有专门卖酒的地方，他便自己酿酒。他以白面粉、糯米和清冽的泉水为材料，酿成酒色如玉的“真一酒”。枯燥的生活，就这样变得妙趣横生。

晚年被贬儋州，人烟稀少、瘴气重重，食无肉，居无室。他便自己动手，建了一处房屋，取名“槟榔庵”。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在槟榔树下和村民聊天，大家畅谈鬼故事，笑得不亦乐乎。贬谪的悲哀，颠沛的困顿，逐渐被日常的趣事所代替。

一次次在绝望时心念希冀，一次次于浊流中自守清直，纵使尘满面，鬓如霜，也能仰天大笑，步履从容地走到生命尽头。

林语堂先生在书里说：“他如一阵清风过完了一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作家祝勇曾写道：“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会与苏东坡相遇。”想一想，自己几乎每天都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不断精神内耗，去年开始有一段特别辛苦的时光，那些日子，一天只能睡4个多小时，凌晨一、二点一边质疑自己、一边背书，可能因为看不到希望的迷茫，不知道什么原因，惊恐的觉得自己差劲到了极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觉得生活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陷入泥沼不能自拔，偶尔会崩溃大哭，上班路上大声播放凤凰传奇的歌曲也成了保留节目，有些时候一边跟唱一边哭，现在想来那个画面有点滑稽可笑。有很多时候想要放弃，一遍遍的在笔记本上写“门前流水尚能西”、“门前流水尚能西”、“门前流水尚能西”。苏轼说“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如果觉得熬不下去了，就换一个角度思考，再坚持一下，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的辛苦，都会成为幸福的勋章。是的，后来的某一天我在心里悄悄感谢了那个一边哭着想放弃一边咬牙坚持的自己。

也许从来就没有称心如意的人生，风雨扑面，才是命运的常态吧。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就让它随风飘散。追赶不上的不追，不属于自己的不要，珍惜身边的小确幸，坚定拒绝内耗，携一颗从容之心，走过山重水复的流年，笑看风尘起落的人间。

这样，就很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