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下班之后，自己动手烧晚饭。打开冰箱，拿出装在保鲜袋子里的扁豆，坐在桌边除老筋去虫，脑子里，当年奶奶择扁豆的画面渐渐清晰。奶奶习惯性的坐在门槛上，细瘦的双腿上架着竹筛，竹筛里满是扁豆，右手边放着个盆子，奶奶拿起竹筛里的扁豆，熟练地掐头撕老筋，然后对着光亮处晃一晃，确认一下扁豆里是否有虫子，如果有虫，掐去长虫部位，如果没虫，则对半掰断，一分为二，顺手丢到盆子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br> 扁豆大概是因为长像扁平而得名。又因扁豆像一弯新月，在我们乡下老家都习惯叫它月亮菜。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扁豆不娇气，不挑地方，在篱笆边或墙脚下，随便找个地方松松土挖个宕，把种子丢进去，施点草木灰或者猪牛圈里清理出来的猪牛粪作为底肥，培上土，三五天之后，就欣欣然冒出小苗。芊细的紫藤上长着几篇嫩嫩的鹅黄绿的叶，在微风斜雨中轻轻摇曳着。以后，扁豆生命力顽强，不用施肥，不用除虫，基本任其自生自灭，母亲戏称扁豆为“懒人菜”。<br> 老家人，似乎更喜欢把扁豆和南瓜栽种在一起。立秋之后，南瓜藤蔓逐渐枯萎，扁豆蔓茎纷纷登场，陆陆续续爬上南瓜架，整个瓜架被碧绿的茎叶遮蔽。待到扁豆花次第开放，一穗穗，一串串，淡白的，浅黄的，紫红的，缀饰于绿叶间，秋风吹过，摇摇曳曳。凑上前去，能闻到娇柔的花瓣散发出缕缕淡淡的馨香。郑板桥有对联如此描述扁豆开花：“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扁豆花开，红白紫灿烂一片。<br> 扁豆一边开花结果，一边不停地伸出细长的藤蔓到处生长，直到初冬才会罢休。白扁豆白皮白肉，左右两侧的筋络带着浅浅的绿色，比较肥厚，富态十足；紫扁豆浅紫中带着淡淡的绿，身材苗条细长，筋络深紫亮丽。清诗人黄树谷《咏扁豆羹》：“负郭无农课，他乡学圃能。短墙堪种豆，枯树惜沿藤。带雨繁花重，垂条翠荚增。烹调滋味美，惭似在家僧。谷雨方携子，梅天已发秧。枝枝盘作盖，叶叶暗遮旁。伏日炎风减，秋晨露气凉。连朝憧仆善，采摘报盈筐。”秋天，一串一串的豆子挂在藤蔓上，惹人眼馋。这里捋一串，那里捋一把，不消一会儿，就能装满一个小竹匾。撕去两侧的老筋，稍做冲洗就可以下锅。扁豆炒腊肉，清香爽口，同盘而不抢风头。人的“食性”大概是小时候形成的，我至今仍然喜欢吃清炒扁豆，喜欢那独特的清香味；喜欢吃辣椒炖月扁豆，喜欢那特别刺激的味道。<br> 扁豆可以从初秋结到深秋，产量极高，结得实在太多，奶奶和母亲把扁豆切成丝晒干。冬天，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干扁豆丝用开水浸泡发胀之后，加上油盐干辣椒，放在泥炉上用炭火慢慢煨，热气腾腾，那味道真香，如果加上几片咸肉，更绝了。干扁豆丝炒毛鱼或闲鱼块，不知道至今仍然勾起多少人的回忆。<br> 西北风吹过，百物凋零，干瘪的扁豆荚在寒风中兀自摇曳，让人产生几丝悲悯。“庭下秋风草欲平，年饥种豆绿成荫。白花青蔓高于屋，夜夜寒虫金石声。”冬天，上学的途中，随手摘几个干瘪的扁豆荚，刨出扁豆籽，丢到火炉里，不一会，“啪啪”声响起，拾起炸爆的扁豆籽放到嘴里，香气四溢，不知可还有人偶尔忆起？<br> “豆花初放晚凉凄，碧叶荫中络纬啼，贪与邻翁棚底语，不知新月照清溪。”家人隔着篱笆和跟邻居家长里短的情景不知何时能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