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青春之第十四章 感受农村(下)

江 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2、</p><p class="ql-block"> 列车晚点运行,本该下午五点半钟抵达嫩源车站的的列车,晚上八点二十分才到达。下车后,洪军和吴晨光一路问询,来到县招待所登记住宿。</p><p class="ql-block"> 由于错过了招待所晚饭的时间,两个人只好去街上买了几个面包,就着招待所里的开水,简单地用过了晚餐,然后上床休息。</p><p class="ql-block"> 早晨在招待所餐厅吃过早餐,两个人来到了县客运站。到达客运站时,开往富民公社的客车刚发出还不到五分钟。</p><p class="ql-block"> 去富民公社方向的客车每天两班,上下午各一趟,看看上午的班车已经错过,洪军和吴晨光心里虽然有些懊恼,也只好返回招待所,准备乘下午的班车再去富民公社。</p><p class="ql-block"> 下午一点钟还不到,洪军和吴晨光就一起早早地来到了县客运站。上车后不久,班车就发车了。</p><p class="ql-block"> 县里通往富民公社的公路是沙石路面,由于长时间没有修整,路面到处是坑洼和裸露的石块,车行驶起来十分颠簸。</p><p class="ql-block"> 车上不时有人因晕车而呕吐,车内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儿。班车在公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富民公社总算是到了。</p><p class="ql-block"> 在同车乘客的热心指引下,洪军和吴晨光来到了位于公路旁不远处的公社办公室。一个个子瘦高、稍有些驼背、脸色黝黑、身着白的确良衬衣、自称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农村干部热情接待了他们。</p><p class="ql-block"> 听洪军说明了来意,主任亲自喊来了工作人员,为洪军和吴晨光开好了去曙光大队的介绍信。</p><p class="ql-block"> 从富民公社去曙光生产大队的路,全都是乡间的土路,那里不通客车,洪军和吴晨光只好步行前往。</p><p class="ql-block"> 两个人在乡间土路上走了约半个小时左右时间,这时听到后面有清脆的鞭响和车轮碾压泥土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他们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后面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是曙光生产大队去公社拉货的,在得到车把式的允许后,洪军和吴晨光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幼年虽然也在农村生活过,可那时毕竟年纪小,记忆十分模糊。长大后一直生活在林区,还从未欣赏过平原上田野美丽的景色。</p><p class="ql-block"> 这次终于有机会坐在马车上,悠闲地欣赏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时间已经是五月下旬,北方农村的原野到处都是一片葱翠颜色。乡间土路两旁,盈眼是成片的玉米和高粱,时而也可以看到深绿的豆秧和麦田。</p><p class="ql-block"> 虽然已近下午四点钟,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可天气还是很热,吴晨光和洪军都脱下了外面的军装,只穿着里面白色的布衬衣。</p><p class="ql-block"> 马车在田野间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就这样又过了40多分钟,曙光生产大队终于到了。</p><p class="ql-block"> 车把式是一个热情、健谈的老人,经过一路上的攀谈,已经跟洪军和吴晨光很熟了,他热情地把他们两个人直接送到了大队部,然后才去卸车。</p><p class="ql-block"> 在曙光大队队部,洪军和吴晨光见到了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上明显有些浮肿的大队党支部书记老赵。</p><p class="ql-block"> 洪军说明了来意后,把公社出具的介绍信递给了他。大队书记老赵听说是为叶晓书、朱富民入党问题来外调的,热情地跟他们交谈起来。</p><p class="ql-block"> 老赵主动向他们介绍了叶晓书和朱富民两个人的家庭状况和入伍前在生产队的表现,还专门派人找来了几个他们同村的村民,让洪军和吴晨光他们调查了解。</p><p class="ql-block"> 最后由大队会计亲自执笔书写,为九台市消防大队党支部出具了叶晓书和朱富民的相关证明材料。</p><p class="ql-block"> 全部工作完成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洪军和吴晨光被热情的大队书记老赵,安排到大队的一户村民家里去吃晚饭——</p><p class="ql-block"> 曙光生产大队和其他农村生产大队一样,由于没有食堂,更没有招待所,县里或公社来大队联系工作的,都被轮流安排在农户家里吃住。</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六口之家,住着三间土坯茅草房。房东和媳妇都四十五、六岁模样,家里有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几岁,小的也已经十八、九岁。还有两位已经年近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们是房东的父母。</p><p class="ql-block"> 房东家的卫生和生活条件在队里还算是比较好的,土地面刚刚扫过,还洒了水。土炕上铺的炕席虽然旧些,但尚能遮住炕面。室内除了一个旧衣柜、两只旧方凳和一张旧方桌外,没有其他家具。</p><p class="ql-block"> 屋里虽然看上去还算是干净,可是由于外面街道卫生环境太差,农村大多数人家又很少挂门帘、窗帘,屋里苍蝇到处乱飞,这让吴晨光感到既不舒服也很不习惯。</p><p class="ql-block"> 开饭了,一张方桌摆在炕中间,洪军和吴晨光被当做贵客让到了上位。洪军的腿盘得像模像样,吴晨光的腿却怎么也盘不住,只一小会儿就麻木了,不得不把两只腿都向上翘起来。</p><p class="ql-block"> 晚饭是玉米碴粥,大葱蘸酱,还有些小白菜、生菜之类的青菜。房东大嫂十分热情,怕洪军和吴晨光饭量大,不好意思吃,用农村的大海碗给两个人盛得满满的。</p><p class="ql-block"> 只是端饭时,由于碗里盛得太满,右手拇指抠进玉米碴粥里面。再看那双手,粗糙、黝黑且没有洗干净,这顿时让吴晨光没有了食欲。</p><p class="ql-block"> 房东夫妇和两位老人一个劲儿地热情相让,吴晨光又没有办法不吃。只好要了一只空碗,将自己碗里的玉米碴粥倒出了一半,强忍着把剩下的半碗吃掉。</p><p class="ql-block"> 副中队长洪军对眼前发生的事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吃完了自己的碗里的玉米碴粥,他又把吴晨光倒出的那半碗也吃了个净光,这才下桌。</p><p class="ql-block"> 叶晓书、朱富民和邹俊生三个人的家都不在大队所在的村子里,洪军和吴晨光想第二天去他们三个人的家里看看,当晚只好在房东家里留宿。</p><p class="ql-block"> 房东夫妇热情地把他们自己平时住的那间屋子腾给了洪军和吴晨光。睡觉前,吴晨光跟洪军说起房东大嫂端饭时拇指抠进碗里的事。</p><p class="ql-block"> 洪军说,他其实也看到了,这在农村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农村就是这样的条件,你要是太爱干净,就只能饿肚子,什么也别吃了。</p><p class="ql-block"> 洪军劝吴晨光以后要学会“入乡随俗”,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吴晨光对洪军的话并不认同,他实在也无法随这个“俗”。</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觉得生活苦点,累点都没什么,可不管怎么样,吃饭不讲卫生,把脏兮兮的拇指抠进碗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3、</p><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钟左右,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吴晨光似乎听到了外面有敲钟的声响。早晨起床后才发现,房东家里除了两位老人,其他人早都已经下地干活去了。</p><p class="ql-block"> 听房东的父母说,因为夏天中午太阳太毒,生产队规定早晨三点钟开始下地干活,上午十点钟收工午休。下午两点半钟再出工,直干到太阳落山。</p><p class="ql-block"> 在此之前,吴晨光从来不知道农村农忙时这么早就下地。房东大娘已经把早饭给他们热好,等两个人洗漱后,大娘就把稀粥、玉米面饼子和酱菜端上了桌。</p><p class="ql-block"> 早饭后,洪军按部队规定的标准要把餐费付给房东大娘,大娘执意不肯收,洪军只好临走时把钱偷偷放在炕头上,并留了一个字条。</p><p class="ql-block"> 从房东家出来以后,洪军和吴晨光又去大队打听了一下叶晓书、朱富民和邹俊生的家的大致位置,这才快步向叶晓书和朱富民两家所在的村子走去。</p><p class="ql-block"> 由于上午时间紧,走访完叶晓书和朱富民家里后,洪军和吴晨光还要到邹俊生母亲家里去看一看。之后还要争取在中午11点半钟前赶回富民公社,再坐12点半的班车返回县里,他们一路上走得很急。</p><p class="ql-block"> 大约在田间便路上走了二十多分钟,洪军和吴晨光来到了叶晓书、朱富民家所在的的村子里。</p><p class="ql-block"> 村子不算太大,大约四、五十户人家。村子的路两旁随处可见牲畜的粪便,四处弥漫着难闻的气味。时而能听见村子中狗吠的声音和远处农田里马嘶声、耕牛哞哞的叫声。</p><p class="ql-block"> 正是下地劳作的时间,村子里只能看到一些老人和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多都很旧,还打着补丁。</p><p class="ql-block"> 两个人向路旁玩耍的一个小女孩问路,刚巧女孩是叶晓书的侄女,她就把洪军和吴晨光领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叶晓书的父母跟大儿子一家住在一个独门独院的宽敞院落里,院子里收拾得十分利索。三间土坯茅草房外面精心抹过,室内的墙面刷了白灰,很白。</p><p class="ql-block"> 地面是用红砖铺就的,门窗亦不像大多数人家那样用旧报纸糊,而是镶着明亮的玻璃。正屋的炕上铺着新炕席,有一个专门装被褥的被橱,地下还有一个七八成新的木制衣柜。</p><p class="ql-block"> 叶晓书的父亲、哥哥和嫂子都下地干农活去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和两个小侄女。母亲听说是儿子部队的战友到家里访问,忙着又是让座又是倒水,十分热情。</p><p class="ql-block"> 洪军向老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叶晓书在部队的表现,还告诉老人这次是为了叶晓书的入党问题来外调,顺便到家里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叶母见是部队为了儿子入党问题,来大队外调,自然是喜笑颜开。她执意要留洪军和吴晨光吃完午饭再走,两个人婉言谢绝了。</p><p class="ql-block"> 从叶晓书家里出来,在去朱富民家的路上,吴晨光对洪军说他觉得现在农村不一定都像他说得那么穷,比如叶晓书家里的情况看上去就不错。</p><p class="ql-block"> 洪军笑了笑说,像叶晓书家里的情况,在农村是极少数。他曾经听叶晓书说过,哥哥是大队的拖拉机手,在农村很是吃香。农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是达不到他们家里生活水平的。</p><p class="ql-block"> 叶晓书和朱富民两家相距不远,洪军和吴晨光一边向前走一边聊,两个人说话间,就来到了朱富民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朱富民的父母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两个人现在单独过。两位老人共生育了四儿一女,除了最小的朱富民外,都已经结婚成家,老人现在的生活由三个儿子共同负责照顾。</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进屋里后迅速扫视了一下室内的情况,墙面虽然用沙土抹得很平,但却没有刷灰,还是沙土本来的颜色。</p><p class="ql-block"> 外屋有一个很大的锅台,灶门附近熏得黑黑的。屋子里除了那张吃饭用的炕桌,没有衣柜、没有炕橱,甚至连一把椅子或一只普通的凳子都没有。地面就是本色黑土地,屋子里一有人走动,尘土就被立刻被搅动起来。</p><p class="ql-block"> 两位老人见是儿子部队上来的客人,忙笑脸相迎,热情地把洪军和吴晨光让到里屋的炕上。炕面上不见炕席,只有两床破旧的已经露出了脏棉絮的被褥堆在满是尘土的炕头上。</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见副中队长洪军已经坦然落座,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坐在了炕边。洪军也向两老人介绍了朱富民在部队的情况,说他这次来是为朱富民入党来外调的。</p><p class="ql-block"> 跟两位老人聊了一会儿,因为还要到二班长邹俊生家里去拜访,洪军和吴晨光就告辞离开了朱富民父母家。</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两位老人家里实在贫困,拿不出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临别时,他们连句挽留的客套话都没有说。</p><p class="ql-block"> 从朱富民家里出来,洪军和吴晨光来到野外,穿过一片片玉米地和菜地,向邻村邹俊生母亲家里走去。</p><p class="ql-block"> 路上,洪军用眼睛瞟了吴晨光一下,笑着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苦笑了一下,说道:“今天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家徒四壁’。我真没有想到,都解放这么多年了,现在农村还有贫困到这种地步的人家。”</p><p class="ql-block"> “二班长邹俊生家里的条件比这还要差。听说他母亲是个瞎子,自己一个人单独过。他嫂子经常跟哥哥吵架,根本容不下他母亲。”洪军说道。</p><p class="ql-block"> 吴晨光还是第一次听说邹俊生家里的情况。母亲眼瞎还能不拖儿子的后腿,让儿子在部队安心服役,这真的很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他由衷佩服这位母亲,也佩服邹俊生。当然也为邹俊生母亲的生活担忧,想快些见到这位要强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经过打听,洪军和吴晨光来到了村西头邹俊生母亲的家里。老人住在一间单独的土坯房里,门外没有栅栏。</p><p class="ql-block"> 家里养了十多只母鸡,散放着,屋里屋外都有。听到有人来,老人忙摸索着从屋里走到门口,对着门外问道:“是谁呀?”</p><p class="ql-block"> “您是俊生的母亲吧?大娘,您好啊!我们是您儿子部队上的战友,公出来这里,特意顺路过来看看您。”洪军热情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啊,是从俊生部队上来的呀?好哇,好哇!快进屋!”老人用一只手扶着门框,向一旁侧了一下身,把洪军和吴晨光让进了屋里。</p><p class="ql-block"> 房子的窗户很小,上面糊着报纸;用黑土坯砌成的墙面凸凹不平,连抹都没抹;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显得很昏暗。</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看到来了陌生人,屋里的几只鸡,有的吓得飞到了锅灶上,也有的飞到了炕上和窗台上。</p><p class="ql-block"> 屋子里的地上、锅台、炕上和窗台上到处都是令人恶心的鸡屎,充满难闻的臭味。吴晨光和洪军内心都感到很酸楚——</p><p class="ql-block"> 他们说什么也没有想到,邹俊生的母亲竟会常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一边跟老人闲聊,一边忙找来了笤帚,开始帮邹俊生的母亲打扫卫生。</p><p class="ql-block"> 听老人说,儿媳妇很厉害,跟自己过不到一块儿去。分开单过后,开始儿子还常过来看看,附近的邻居们也时常过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后来媳妇听说了,就跟儿子整天大闹,还在邻居们面前骂杂。儿子也就来得少多了,邻居们也不敢再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没有想过让俊生早些复员回来侍候您?”洪军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的眼睛虽然不好,可我的身体还行。俊生在部队当兵报国,那是大事,我怎么能拖累他呢!”老人这样说道。</p><p class="ql-block"> 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又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听到两个人告辞要走,老人就摸索着从墙角下的一个竹篮子里拿出了几个生鸡蛋,非要说给他们煮熟了,让他们路上带着吃。</p><p class="ql-block"> 老人眼晴瞎,什么都看不到,生活实在不容易,洪军和吴晨光又怎么好意思要她给煮鸡蛋呢?他们推说刚刚吃过饭了,给坚决回绝了。</p><p class="ql-block"> 洪军从上衣袋里掏出了三十元钱,吴晨光也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十五元钱,递到了老人的手里,并骗她说这些钱是他儿子邹俊生托他们带给她的。</p><p class="ql-block"> 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接过了这些钱后<span style="font-size:18px;">说,儿子每个月的津贴费也没多少,还想着给她,她</span>干瘪的眼眶内不由自主地溢出了泪花。</p><p class="ql-block"> 回去的路上,吴晨光沉默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内心被彻底震撼了,也充满了酸楚。</p><p class="ql-block"> 他在苦苦地思索,那些纯朴的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什么解放了这么多年,生活还是那样贫困?原因究竟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还有邹俊生的哥哥和嫂子,对瞎眼的老母亲那样冷漠无情,让她独自一人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为什么村子里就没人管得了他们?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什么答案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