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4年9月26日。嘉定博物馆。</p><p class="ql-block"> 嘉定竹刻起源于明代,竹刻艺人人才辈出,出过不少竹刻名家巨匠,以精湛的技艺和独特的风格,作品获得普遍的好评珍藏,在中国竹刻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嘉定博物馆为作为嘉定人的周颢办展实在是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周颢以其独特的刀笔技艺和深厚的文化内涵,在明清两代诸多竹刻艺术家中,成为里程碑式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据介绍“本次展览展品一部分来自馆藏,一部分是向上海市文物商店及十余位海内外资深藏家借展,大部分作品为首次展出。”因对竹刻艺术很感兴趣,看了展览预告后自然是不可错过的。</p> <p class="ql-block"> 周颢(1685~1773)字晋瞻,号芷嵒(一作巖、岩)、芷道人、芷叟、雪樵。清代书画家、工书画,尤精竹刻。擅长画竹,无论是风竹抑或是雨竹均画的栩栩如生。因其本身为书画家,不必假借他人稿本,尤擅长以画法施之刻竹,用刀如用笔,以刀代笔,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竹刻表达方式。</p><p class="ql-block"> 这次嘉定博物馆为周颢个人办的专题展,不仅有其竹刻作品,更有其书画作品,此前虽曾见过其竹刻作品真迹,却未曾看到过其书画作品真迹。本次展时特意数了一下,共有竹刻作品为29件,另有两件木刻作品。竹刻以笔筒为主及少量臂搁,书画作品约占所有展品的一半多。</p><p class="ql-block"> 曾在1986年9月上海博物馆策展的《竹刻艺术》展上见到过周颢的竹刻作品,从而知道明清时代的嘉定出了不少杰出的竹刻艺人,周颢即是其中的一位。</p> <p class="ql-block"> 上海博物馆《竹刻艺术》纪念册页</p> <p class="ql-block"> 查看当年在上博展览期间购买的纪念册页,那年的展览中周颢有三件竹刻作品展出,分别是浅刻《松壑云泉图笔筒》、深刻《竹石图笔筒》和浅刻《云林小景笔筒》,其中《松壑云泉图笔筒》还被印在纪念册页里。三十八后的今天再回望,可以说1986年9月上博的《竹刻艺术》展应该是空前的。当时展出的以明清时期的竹刻艺术品为主,被记录在主要展品目录的达71件之多,既有明代竹刻艺人朱缨的透雕“刘阮入天台香筒”(该作品被用作纪念册页的封面),还有明代沈大生的深浮雕“庭院读书图笔筒”,再有清代张希黄的“留青南窗遐观图诗筒”以及清代吴之璠的深浮雕“二乔并读书图笔筒”等,真可谓琳琅满目,令人叹为观止,可以说每一件均可称得上传世之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博展中周颢的《松壑云泉图笔筒》</p> <p class="ql-block"> 此后,上博在2012年4月又一次推出了《竹镂文心 - 竹刻艺术特展》,在其特展册页介绍的“竹人名录”中,仅嘉定地区的竹刻艺人就有 30 名之多,嘉定以外竹刻艺人 50 名。由此可见,嘉定自明清以来一直都是我国的竹刻艺术重镇。</p><p class="ql-block"> 在1986年观展时被一件很小的作品所震撼。一块手掌心大小的竹片上,用浅浮雕刻出一簇竹叶,其中的一片竹叶边缘被虫蛀了一半,从而露出了下面的竹叶上停着的一只蝉,无论是被虫蛀的竹叶,还是蝉都刻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简直是鬼斧神工,深感折服。可惜当时没有记下这位竹刻艺人的姓名,至今仍感遗憾。该展中兼有现代竹刻艺人徐素白、金绍坊、支谦等人的竹刻作品。其中留下较深印象的是徐素白的留青刻“百花齐放臂搁”,为使观众了解留青刻工艺,在该作品的边上还展出了一模一样题材的两,三块镌刻到一半未完成的竹片用以说明留青刻的过程。这也是策展人为普及竹刻艺术做出的用心之举。</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周颢“刻竹擅用阴刻文深刻法,将 `南宗` 山水画法融入刻竹,形成合南北宗为一体的艺术新风,画刻浑融,潇洒自如,为嘉定竹刻之集大成者”(《竹镂文心 - 竹刻艺术特展》)在本次个展中有几件作品值得一记,从中可以看到周颢精湛的竹刻技艺和艺术修养。</p><p class="ql-block"> 《滴露研朱图笔筒》是一件浅刻作品。浅刻是阴刻中最浅者,大多用于臂搁和扇骨的雕刻,表现书画的笔墨意趣。这件作品刻画了一位老者坐于一株虬干铁枝的苍松下,一手搁在石桌上,一手扶膝,举头仰望,作思考状,石桌上置放着一方砚及书和纸,许是松涛阵阵引发老者诗兴,正酝酿着研墨落笔。</p> <p class="ql-block"> 《滴露研朱图笔筒》</p> <p class="ql-block"> 《高士观泉图竹笔筒》为深浮雕作品,深浮雕又称“高浮雕”,有较强的立体感,作品呈现较大的空间深度。这件作品刻画了古松奇石旁两位高士逸人正在观泉。不知何故,俩人眼睛注视着不同的方向,相互之间似乎未有呼应。山中观泉观瀑题材也是我们在古人画作中常见的。在此次展出中,深浮雕作品较少,仅此一件。</p> <p class="ql-block"> 《高士观泉图竹笔筒》</p> <p class="ql-block"> 《松林读书图笔筒》是一件浅浮雕作品。山坳中有茅屋一座,一位隐士手持书册坐于屋内;岩石旁两株鉄干虬枝,龙鳞铮铮的古松,一株挺拔直立,一株虬结横卧,可谓是“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茅屋后是修竹茂林,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间林木葳蕤,流水潺潺,“山红涧碧纷烂漫”,真是结庐在山间,更无车马暄,不由得让人赞一声,好一个静谧的读书处。</p> <p class="ql-block"> 《松林读书图笔筒》</p> <p class="ql-block"> 《松林读书图笔筒》拓片</p> <p class="ql-block"> 《庐山胜绝图竹笔筒》也是一件浅浮雕作品。截取了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之胜景。山垭口一道瀑布如白练飞泻而下,如注之水在山谷中激荡起缭绕水雾,升腾如祥云朵朵,崖下河中巨石横卧,水流湍急,卷起浪花飞溅。云雾,瀑布,浪花,在竹刻中都是不易表达呈现的,但在这件作品前却让观者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听到了雷鸣般的水声。诚如金西厓先生所评价“皴发在批麻解索之间,纯是南宗,刀痕快利,一若未经镌琢,祗是一刓而就。”(《刻竹小言》金西厓 著)</p> <p class="ql-block"> 《庐山胜绝图竹笔筒》</p> <p class="ql-block"> 《临冷谦白岳图竹笔筒》是周颢在竹筒上临摹元代画家冷谦的《白岳图》后刻制的笔筒,为浅浮刻作品。齐云山位于安徽省黄山市,古称白岳,是中国的四大道教名山之一。冷谦创作的这幅纸本水墨《白岳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p><p class="ql-block"> 这件作品颇见周颢的浅刻功力,远景山峦叠嶂,“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依绝壁”,悬岩峭壁,沟壑纵横,幽深险绝;笔筒口沿处用横向刀法浅浅的刻出山顶处云霞映带;中景处为崇山脚下的山坳之地,左侧有几株大树,大树后一大片丛生林木,枝干密密麻麻;右侧翠竹摇曳,瘦劲挺拔,竹叶茂密,在林木和翠竹下,坐落着几间屋宇茅舍,翠竹旁溪水呈之字形潺潺流下;近景处两棵虬曲的大树下两位老者正策杖沿溪水往山中缓缓而行,一座高架的板桥位于溪流之上,板桥对岸有几棵高大挺拔古松遮天蔽日,松荫下掩映着一座茅亭。图中的溪流、坡石、茅亭、古松、丛树、竹林、板桥、人物用竹刻的浅刻技法再现了中国水墨画的韵味,用刀如笔,水墨意趣分毫不减,浓淡相宜,表现得当,非高手不能。这件作品当得上此次展览中的神品佳作。</p> <p class="ql-block"> 《临冷谦白岳图竹笔筒》</p> <p class="ql-block"> 《仿苏轼竹石图竹臂搁》为一件浅刻作品。竹石图题材亦是中国画中的常见的题材,只是这件作品是周颢仿苏东坡的竹石图画而刻制的。此臂搁图与本次展览中周颢所画的《寒竹瘦石图立轴》极为相似。臂搁通常都用浅刻或者留青刻。在此次展中未曾见过周颢的留青刻作品,想来其擅长的是浅刻技艺。</p> <p class="ql-block"> 《仿苏轼竹石图竹臂搁》</p> <p class="ql-block"> 《松风听涛图诗文竹臂搁》为浅刻作品,正面为图,背面为文。高耸的山岩下,几株高大挺拔,亭亭如盖的松下坐着一位高士,一手搁在如桌的岩石上,正侧耳听松风如涛,闲情逸趣跃然而出。松下听涛亦是中国画的传统题材。</p> <p class="ql-block"> 《松风听涛图诗文竹臂搁》</p> <p class="ql-block"> 《松风听涛图诗文竹臂搁》图片</p> <p class="ql-block"> 《松林幽亭图竹臂搁》也是浅刻作品。山崖上生长着盘根错节的一片松林,每一株都挺拔峻峭,崖下坐落着一座方方正正的茅亭,一条山路沿着山溪盘曲逶迤绕过茅亭,“云深不知处”。</p> <p class="ql-block"> 《松林幽亭图竹臂搁》</p> <p class="ql-block"> 展览中除了竹刻笔筒和臂搁之外,还有一件周颢镌刻的《春云叠嶂图紫檀大笔海》 ,目测口径约有三十厘米,属比较大的紫檀雕刻件。紫檀木由于生长缓慢,民间有“十檀九空”之说,非数百年不能成材,成材大料极难得到,紫檀木质坚硬,致密,适于雕刻,其纹理纤细,变化无穷,色调深沉,稳重大方而美观,故被视为木中极品,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p><p class="ql-block"> 这件紫檀大笔海刻画的是山脚下一户人家院落之景,一堵石砌的围墙围成了一个小院落,围墙上开着一个门洞,左侧高大的松树遮蔽下有一横一竖相接的两座屋宇,从窗口可见屋内有俩人和家具等物品,其中一座屋子后有一株披叶散枝的芭蕉树,一条潺潺山溪在屋后蜿蜒流出;院内一人正执扫把洒扫庭院,暗合着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院”之意;院子右侧山坡上三株直立挺拔的松树,华盖如亭,院外山峦起伏,连绵不断,好一个桃源深处人家,不知是何方神仙高士隐居于此。</p> <p class="ql-block"> 《春云叠嶂图紫檀大笔海》</p> <p class="ql-block"> 另有一件《渭川千亩图黄花梨大笔海》,口径亦有三十厘米左右。黄花梨学名降香黄檀,其生长缓慢,寿命可达千年以上,亦是制作家具等的高级良材。“渭川千亩”语出《史记·货殖列传》,原文为“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指齐国和鲁国的桑麻种植面积广阔,渭河沿岸的竹林非常茂盛。后人常用“渭川千亩”来形容竹林的繁茂。此笔海表面遍刻茂竹修林,奇石峻峭,以表达渭川千亩之意境。</p> <p class="ql-block"> 《渭川千亩图黄花梨大笔海》</p> <p class="ql-block"> 《渭川千亩图黄花梨大笔海》图片</p> <p class="ql-block"> 展中仅有一幅周颢的书法作品,其余均为山水画以及翠竹、风竹类的立轴,另有《奇石图册页》、《四时和合图手卷》,均是首次见到。之前只知道周颢是一位著名的竹刻艺人,实际上他还是一位书画家,诚然如介绍中所说,“无论是精致细腻的竹刻作品,还是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卷,抑或是册页小品,都透露出周颢深厚的艺术功底和卓越才华。”观展中深为其所画竹之题材、册页及手卷折服,绘画功力深厚,非一般手工匠人可比,因不必假借他人画稿刻竹,无怪乎竹刻作品如此绝妙精湛。</p> <p class="ql-block"> 《翠竹奇石图立轴》</p> <p class="ql-block"> 《寒竹瘦石图立轴》</p> <p class="ql-block"> 《风竹图立轴》</p> <p class="ql-block"> 《幽兰奇石图手卷》</p> <p class="ql-block"> 《竹院夏雨图扇面》</p> <p class="ql-block"> 竹刻艺术从来就是小众的,竹刻的发展和文房用品的发展是密切相关的,笔筒、臂搁都为文房用品,一直为文人墨客所喜好,即使是扇骨雕刻也还是文人的怀中雅物,竹刻作品估计以后也不会成为普罗大众所好之物。</p><p class="ql-block"> 明清以来,竹刻艺术的兴盛都是因手工艺人的用心而发展起来。而随着数控机床和激光加工技术的进步,现在仅凭机器就已经完全可以仿制出竹刻笔筒和臂搁。但这些竹刻作品完全丧失了竹刻应有的韵味。“今天的仿制品,虽几可乱真,但在行家眼里,依然无法超越古代匠人的手艺。现代的人是用手做的古代的人是用心做的。” (《雨中春树人家》王其钧 著)事实也确实如此,十多年前曾在竹乡安吉购得一个口径约 11 ㎝,高约 13.5 ㎝ 的笔筒。笔筒上用阳刻技法镌刻着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当时看了便知是在新竹上用机器雕刻的,虽仿制的惟妙惟肖,但缺少韵味,且手工几乎不可能镌刻如此深的阳刻文字,而且也没有必要。虽恐新竹易裂,因其价廉,遂购。后来笔筒上果然出现一些裂缝,庆幸并未开裂解体不可用。“正是机器生产的完美的产品、促使人类理解匠人的不完美的产品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百工》左 靖著)用机器刻出来的和手工刻出来的作品放在一起,高下立判。机器刻的显机械、呆板,没有手工刻的灵动,缺少气韵,这个笔筒即是一个明证。 </p><p class="ql-block"> 平心而论,嘉定博物馆此次能将周颢三十多件竹刻和木刻作品汇集,收罗展陈如此多周颢的书画作品,委实不易,应该说策展人颇花费了好大的功夫。然观展时发现美中不足,布展人未考虑到博物馆陈列橱和灯光设计虽适用于展陈书画之类的展品,但并适合展陈竹刻之类的展品,安置在橱顶的灯光,在展陈书画作品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而对于笔筒,臂搁之类的展品,灯光几乎无法照到其表面,顶上虽有直射的灯光,臂搁因布展时稍有倾斜度,在顶灯下还稍能看清些许表面图,但顶灯的光线根本无法照射到笔筒表面,使得笔筒表面雕刻的图案和文字很难看清,即使用手机放大看,也很困难。联想当年上博展出时,很多展品都是安置在展柜里,灯光布置在柜子两个角上,展品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即使是安置在展橱里的展品也对灯光进行了调整,使得观看无碍。看来布展也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一招不慎,前功尽弃。难得有如此多的竹刻艺术品一起展出,观众却无法细细观赏品味,不得不说实在是一大遗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9.28 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