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文字照片/大地情深</b></p> <p class="ql-block"><b> 伯强完小的记忆</b></p><p class="ql-block"><b> 1958年,乘着大跃进的东风,我们这道沟也有了一座完小——伯强完小,也许这是这道沟自有人类居住以来的第一座“最高学府”。</b></p><p class="ql-block"><b> “最高学府”第一次招生,也深深地打着那个年代的烙印。招两个班,一下子招了一百三十多个人,真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少产”的气魄。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办。</b></p><p class="ql-block"><b> 开学那天,父亲背着二十多斤米面和我的行李,我挎着书包,提着一罐子咸菜,走进了学校的大门。</b></p><p class="ql-block"><b> 学校座落在村东的奶奶庙里,正面是奶奶神塑像,高大威武,南面是戏台,东西厢房各三间。西南角是伙房,东南角有南房一间,紧挨这间南房的是一个座西向东书写着“伯強完小”四个字的大门,后来郝玉琳校长用很有特色的二区话说,“孩孩们,可不要小看咱这个大门,迎的是紫气东来呀。”</b></p><p class="ql-block"><b> 那时我才知道门朝东迎的是紫气。</b></p> <p class="ql-block"><b>正殿两侧各有几间配房,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兼宿舍。</b></p><p class="ql-block"><b> 校长闫璧(栢家庄小南川人)教师魏家荣(下汇人)刘富元(中庄寨人)王耀兴(茶坊人)。后来还有,韩肇记(大宋峪人)代课老师和国義(砂河人)等。十多岁的上百个孩子和六七个老师,学校建在这里伴着奶奶神的护佑,也许是那个年代最好的选择。</b></p><p class="ql-block"><b> 我被分到南面戏台上的一班,戏台很高没有台阶,新加了几扇有玻璃窗的门遮风挡雨,一个木梯就是上下台阶。正殿守护奶奶神的是二班,东西墙上的壁画作了粉刷,正面的奶奶神用长绸彩帘遮挡。</b></p><p class="ql-block"><b> 第一次离开家的我,开学第一天晚上的情景至今难忘;三间高大的东厢房是男生宿舍,两条大炕南北相望,炕上的两个窗子,各有一块玻璃象两只眼睛给人以光明,地上靠墙一个条桌放满了大家的碗筷、咸菜罐、干粮。</b></p><p class="ql-block"><b> 中秋的月光格外明,照射到睡着三十多个人的两条土炕上,对第一次离家的我来说,虽不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总是睡不着。门外放一供小便的大木桶,不时传来“咚,咚,咚”的撒尿声,这一晚几乎一夜未眠。</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此庙始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伯强李九经先生是总经理。此人精明強干,是村里的文化人。精明的他用了两个工队,一个是苏家口的,盖正殿;一个是砂河的,盖戏台。两拨人都偷偷地比进度比手艺,要在这个山沟里争个高下。筑石砌基,柁材铆工,绑架塑像,各显其能。工程过半,盖戏台的师傅看到对方做的飞檐斗拱小,就偷偷把自己盖戏台的斗拱加了点尺寸。完工后,盖正殿的师傅一看正殿远不如戏台威武,羞愧无言。正在这时日本侵华战争爆发,风声越来越紧,来不及彩画油漆工程被迫中断,计划中的开光仪式也泡了汤。</b></p><p class="ql-block"><b> 也许奶奶神更痛恨日本鬼子,没有计较这些,欣然担起了给百姓送子送孙的重任,虽然兵荒马乱,香火还算兴旺。</b></p><p class="ql-block"><b> 解放后,这里为伯强村小学所占,琅琅的书声伴着供桌上的袅袅香烟,人神共享,倒也相处和谐。</b></p><p class="ql-block"><b> 这次小学搬了出去,升级为完小,奶奶神也晋升,圣心一定高兴!学生来自伯強沟23个村,除了伯强等几个近点村跑校外,其余村上伙的学生都是按月自带粮食,自带咸菜。每到过完星期返校时,大家都背着米面,提着菜罐,大包小罐,从四面八方而来,成了一道风景。</b></p><p class="ql-block"><b> 大跃进和公共食堂之后的乡村,饥饿日趋严重,所谓米面大多数是高梁面,玉米面,稀少的莜面只够做稀饭,后来索性是山药蛋萝卜干。高梁面做的饼饼,红似猪肝,形如没把子的砍刀,硬而涩,就着咸菜吃下去,连肠子都是红的。</b></p><p class="ql-block"><b> 冬天,学校从校长室到教室都没有火炉,数九寒天,同学们好多都是穿一双笨重的毛毡鞋。上课上自习冻的实在不行了,老师就让大家一齐跺跺脚,搓搓手和耳朵。早晚上自习,开始都是两人一个小油灯,后来进步了,一个教室挂两个马灯(一个大点的油灯)。1960年要毕业了,毕业班用过几个月汽灯,记得第一天汽灯点亮时,教室里一片欢腾,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灯火通明!摆弄汽灯是个技术活,大多数时间是二班的冯润润。</b></p> <p class="ql-block"><b>学校伙房做饭、宿舍烧炕所用的柴,都是师生上山背。一把镰刀一根绳子和笔墨纸张一样重要,每次背柴都是老师领着我们到离学校不远的山上,一出校门同学们象出笼的小鸟,挥镰绕绳,老师没出校门,腿脚快的同学早没了影。一天下午,我们二十多个同学,去五里远的狮子坪西沟背柴,那里树密林深,阴森森的。大家互相呐喊着,会上树的男同学上树砍枝,不会的和女同学在下面整理捆绑,一捆捆的摆放在拉柴下山的土窜上。往日老师一声令下,大家你呼我喊,风驰电掣拉着柴下山。那天柴还没砍够,突然电闪雷鸣,西北风裹着雨点铺天盖树而来,带队的刘富元老师一边让树上的同学快下来,一边招呼大家安顿下山。前面挎绳拉的,柴上坐的,一条土窜好像一艘在江面上的大船缓缓地移动着。雨越下越大,土窜滑的不能走了,大家只好围在一起等雨停。好在是雷雨,半个多小时后雨停了。当大家又拉着躺在土窜上的柴下山后,互相一看,雨水和土窜上的泥土,沾满了做舵头的树,不少人浑身是泥。拧干衣服上的雨水,刘老师让留下沾满泥的舵材,互相抖了抖柴上的雨水(以前舵柴也背回学校)背着还滴水的柴向五里远的学校走去。</b></p><p class="ql-block"><b> 二年的完小生活,背柴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过星期,从自己的家里往学校背过,到十里远的大沟背过,到野厂对面的林里背过,到南沟背过,马家查背过……</b></p><p class="ql-block"><b> 至今我还记得从我们村到学校十里路,背着一捆柴沿途歇过的一些地埂大石。那是走累了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前挪行,盼望赶快能歇歇背,喘口气的地方!遗憾的是如今这些已物逝人非,沧海桑田,只能在梦中常现了!</b></p><p class="ql-block"><b> 当时同学中流传着几句顺口溜,吃的是红茭饼饼,烧的是湿柴棒棒,睡的是烫屁股土炕,听的是木桶里尿尿的咚咚声。艰苦,除了艰苦还是艰苦。长大后我才感到,正是这二年艰苦环境的磨练,我的心智才坚强起来,才在后来三年更大的饥荒中熬了过来。</b></p><p class="ql-block"><b> </b></p> <p class="ql-block"><b> 招生时由于学生的年令、基础悬殊很大,加上如此艰苦的学习条件,学校也宣布要在第一学期末进行严格考试,跟不上的要劝退,于是中途辍学者越来越多,到期末考试公布成绩时,已不足九十人。很庆幸我没被淘汰,考了个第八名。为此星期天回家,父亲还专门请村小教过我的魏学義老师到我家吃饭,感谢魏老师小学对我的教育。可魏老师一听我没进前三名,还是有点失望,我也没高兴起来,默默地记下了老师的期盼——直到毕业我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入砂河初中。(这是二十年后的1980年,我调砂河中学教导处,翻看档案才知道的,那时魏老师和我父亲已去世)。</b></p><p class="ql-block"><b> 艰苦和欢乐对青春少年来说总是相伴的,尤其是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呈现给我们的天天是“亩产三十万的土豆”,“谷子上坐着的娃娃”,“五个人抬不动的大金瓜”,深山里的我们,眼前也到处是卫星和鲜花。</b></p><p class="ql-block"><b> 1959年正月,闫璧校长调离,魏家荣老师任代校长兼我们的班主任,两个多月后郝玉琳任校长,学校好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阶段。伙房增加了几个学生管理员,负责每顿饭给伙房按人数秤米面,我和另一个同学被选为我们班的管理员。三顿饭给火房一个称米面,一个记账,开饭时到伙房轮流帮工友分饭,也有点小特权——在伙房吃饭。</b></p><p class="ql-block"><b> 学习上也明显紧张起来了,教室里黑板上的右上角有了出勤人数的统计,上课前班干部总会抱着一大堆作业本放在教桌上,自己取上看看啥错了。魏老师的语文课常常是满头大汗,还不时在行间查看。他的板书字体秀丽,条理清晰。尤其是走字底的字,上面那个点,他不加,写起来一绕非常娴熟。除了字词句,记忆最深的是每一课都要总结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要人人过关。写作文时,必须也先列出段意和中心思想,写在前面,其严近乎苛刻。记得算术课学分数时,大家对分数搞不清,老师就拿了几个土豆,教桌上切了一大堆。湿手拿粉笔板书,脸上弄了好多粉笔沫,我们都偷偷笑,他却傻了眼。问坐第一排的郝四宝笑啥?四宝只笑不说,同桌的我指了指脸,老师好像发觉了,才用袖子摸了几下,结果袖子上的粉末更多,越摸越多,大家哄堂大笑。</b></p><p class="ql-block"><b> </b></p> <p class="ql-block"><b>一年夏天午睡时,十五六个男同学,偷偷出了校门到对面的池塘里耍水,王跃兴老师听说了,领看几个同学去找。耍水的同学一看老师来了,连衣服也没穿就跑,老师喊住他们让每人穿好衣服跟着回学校。谁想他们只拿了上衣,你挤他,他扶你,捂着“小弟弟”回了学校。闻讯出来好多同学看了笑的前仰后合,女同学更捂住了眼。郝玉琳校长出来也笑的说不出话,反应过来后,笑着让拿衣服的同学快给穿上。从那开始午睡大门加了锁。</b></p><p class="ql-block"><b> 郝玉琳校长,高大的个子,白净的脸,操一口标准的二区话,对学生很关心,晚上熄灯后,他总要到我们宿舍转转,看到哪个同学踢开了被子,就悄悄给盖好。我们班有个姓顾的同学尿炕,晚上尿湿的褥子白天不敢拿出去晒,魏家荣老师发現后亲自给晾晒在柴垛上。在大门外盖了两排房,一排是教室,一排是宿舍,当年秋招了一个班——三班。</b></p><p class="ql-block"><b> 两年,在人生的旅程中是就是一瞬间。1960年6月我们毕业了,要照相。如今照相举手之劳,那时也许你想也想不到,要往返步行七十里到山会去照。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照相,老师要求我们洗净脸,穿整齐衣服,早饭后说走就走。在坑坑洼洼的沙石简易公路上,你追我赶。走快了的,坐下来等等后面的老师同学再走。后面的赶上来了,赶紧再走,那才叫那才叫风风火火走天下,无忧无虑少年郎!</b></p><p class="ql-block"><b> 到了山会照相的记忆今天已一片空白,反倒是返回的路上,童子崖小溪里捉鱼的印象记忆犹新。在一片片浅水滩里,鱼游来游去,双手下去一掬怎么也捉不住,有人索性脱了鞋下水捉,好不容易逮住一条,哪里放?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把一个同学脱下的鞋做了鱼缸,逮住鱼的纷纷效仿,魏老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要上路了,虔诚的他们双手端着“鞋鱼缸”,赤脚踏着沙石路,一步一步前行……</b></p><p class="ql-block"><b> 岁月流逝,人事更新。屈指数来至今已六十余年,期间曾匆匆回过一次。那是七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星期天,我搭车回村,在等车的空隙走了进去。学校已升格为初中,只有一个看门人。大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门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之感。</b></p><p class="ql-block"><b>旧地重来,正殿还是那个正殿,戏台还是那个戏台。高了的是大院,低了的是台阶。校门外的墙壁上“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红字远远望去格外醒目……</b></p><p class="ql-block"><b>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别!</b></p><p class="ql-block"><b> 前些天媚西和我说,奶奶庙早拆了,时间是一一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颚然!屈指算来,这座整条沟最大的奶奶庙,后来的“最高学府”,尽管人神共居,培养了近千人才,也仅仅存活了不到六十年!幸也,悲也!呜乎,只有天知道!</b></p><p class="ql-block"><b> 原本想回去看看,再给奶奶神磕个头,竟成了永远的遗憾!</b></p><p class="ql-block"><b> 2024年仲秋</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