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不小

未名

小站不小

读中国近代史，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这个人就是袁世凯；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天津小站。

一、熟悉的曲调

小站练兵园，地处天津津南区小站镇以北，是历史上小站练兵时期的“新军”所在地。练兵园占地面积20万平方米，是天津市“近代中国看天津”的项目之一。该园在袁世凯当年小站练兵遗址上复建，包括城门楼、护城河、石桥、讲武堂等建筑，展示了中国军队崛起的历史。

2024年9月22日，星期一。这天上午，我们从天津市区驱车，沿天津大道一路驶来，四十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在游客中心购票时，工作人员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今天运气好，因为有学生研学，不然，你们就白跑一趟了。”她这一提醒，我们才想起今天正是各展馆闭馆的日子。

我们一行四人，三人年龄超过六十岁了，购买半票25元即可，而赣琳则要购买全票50元。这是我退休后头一回出来旅游，才发现身份证不光是身份的证明，乘车乘机和住宿不可少，还是值钱的小物件呢。我对赣琳调侃道：“你快点长吧，再长大一点，就和我们一样值钱了。”

练兵园的外广场上，停了一溜儿的旅游大巴，穿着校服的学生络绎不绝地从车上下来。这时，广场上突然响起雄壮的军歌。唉，多么熟悉的旋律啊，这不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可细听，却不是我们熟悉的歌词。原来，当年袁世凯在小站练新兵时，放弃传统武术，改学德式操典，连阅兵歌曲也借用德国著名的普鲁士军歌《德皇威廉练兵曲》的曲调，歌词为徐世昌所作，歌名改为《大帅练兵曲》。而20世纪30年代诞生的革命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借用的正是同一首曲调。

我们往练兵园大门走去，一眼望去，虽是仿建，却是蛮壮观蛮有气势的。穿过城门，一座独特的建筑矗立于前，雄伟壮观，颇具规模，匾额上书“讲武堂”三个行草大字，出自袁世凯的手笔。

我站在讲武堂的基座上，环顾四周，只见城墙围了一圈，整个展览馆的各个展厅就设在城墙里面，这种设计理念应该说还是比较巧妙的。中间是一个偌大的院子，足可容纳好几千人同时操练。我想，如果此刻你站在此地，会不会发思古之幽情，想象当年的练兵盛况呢？

二、小站是驿站，不是车站

小站，成为国家重要的练兵场所，这不是谁拍脑袋拍出来的，而是由当年的历史背景以及小站所处的地理方位所决定的。

小站原为退海之地，面对渤海湾，位于大沽海防要塞与天津城厢之间，与津城声气相接，与大沽遥相呼应。再者，此地与北京相距也不足三百里，所以它不仅是津城之屏障，也是京畿防御的战略支撑点和前沿要地。这里地域辽阔，交通便达，进能挡关，退可纵横，是历代兵家屯田养兵以护卫北方疆域之重地。明清两代，都曾在此部署重兵以建立沿海防御体系。

1870年秋，天津教案发生，英法美三国兵舰集结大沽口，同治帝诏调李鸿章的淮军驰赴近畿驻扎。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其亲军营——周盛传部盛字军九千人由临汾调往天津，于次年在青县马厂驻扎，之后又设防新城(今属塘沽)。1873年，为加强近海地区防卫，李鸿章又命周盛传在津南地区的新城修筑炮台。炮台筑毕，为方便马厂与新城炮台之间的联系，盛字军又修筑了一条长约70公里的马厂至新城的马新大道，沿途设立驿站，40里一大站，10里一小站，共设大站4所，小站11所。1875年，盛字军由马厂移屯涝水套，这里是大沽以西的第五个驿站，军士习惯称小站，这就是小站地名的由来。

盛字军屯兵小站后，开垦良田、兴办农桑，由江南引进粳米稻种，历经百余年培育出驰名中外的小站稻。甲午战争之后，袁世凯奉旨在天津小站督练“新建陆军”，期间，将小站改名为新农镇。

三、练兵权的获得

甲午战争后，中国面临空前危机。为建设一支真正的近代化陆军，清政府确定小站为建军练兵之地，开启了中国陆军近代化的历史进程。

清政府以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德国陆军为楷模，对清军军事制度、军种构成、武器装备、后勤保障、军事工程、教育训练和军事思想等诸多方面进行深刻变革。小站练兵，创造了中国近代军事史上的十个第一，小站也因此成为当时中国先进军事基地和北洋军阀的诞生地。

其实，在袁世凯之前，先有一位身份和地位都高过他的官员在此练兵，这个人就是胡燏棻。

1894年10月23日，即日军入侵中国的前一天，清廷紧急召见原德军上尉汉纳根入京，向他咨询军事，这个人是李鸿章的军事顾问、时任北洋海军总查。汉纳根呈《练兵节略》，建议招募新军10万人，聘请西方将佐两千员督率，并购买西方先进的武器装备10万件，加上饷银共需4000余万两。

光绪帝命翁同稣、李鸿藻等人与汉纳根商谈具体办法，并命广西按察使胡燏棻着手编练新军。胡燏棻认为，汉纳根的建议共需银四千余万两，而购买战船尚不在内。“臣深知饷力艰难，何能筹此巨款？”“窃恐事权过重，所用洋员过多，积久难以铃束。”“现虽借材异域，冀救目前之急，但恐操纵不能由我，他时后患更多”。清政府接受了这些意见，汉纳根的建议被否决。

1895年1月22日，胡燏棻开始在青县马厂镇编练新军，定名为“定武军”。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袁世凯取而代之。袁世凯凭什么呢？我认为有四点：

一是自身原因。1882年至1894年，袁世凯在朝鲜历练十二年，表现突出，有“知兵”之名。先是跟随吴长庆东渡朝鲜，镇压壬午军乱，被称为“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后以帮办朝鲜军务身份驻藩属国朝鲜，协助朝鲜训练新军，开启练兵的先河。

二是社会影响。1895年4月，李鸿章在日本马关签订了《马关条约》后，与伊藤博文闲谈，李鸿章面对当时清国与日本的地位变化，感叹道：“人才难得啊！”伊藤博文闻问道：“袁世凯现任何事？”李鸿章答道：“小差使，无足轻重。”伊藤博文说：“像袁世凯这样的人才，竟然无足轻重，难怪没有人才啊！”伊藤博文的这句话，被书记员记在李鸿章的日记中了。回国后，日记被各大报纸竞相刊载，袁世凯也因此声名鹊起。

三是大臣保荐。1895年6月底，刘坤一、李鸿章、王文韶三名封疆大吏联名上奏折保荐袁世凯。12月8日，奕訢、荣禄等大臣又联名奏请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

四是皇帝赏识。光绪帝下旨命袁世凯入京觐见。召见后，袁世凯又以一封万言条陈呈送皇帝，提出了一个完整的改革纲领，其内容为储才九条、理财九条、练兵十二条、交涉四条，充分体现出袁世凯的改革思想。其中尤重练兵。所以，1895年12月8日，光绪帝批准袁世凯正式入主天津小站，开始用西法编练中国首支新式陆军。

四、以德为师 德为中用

袁世凯怎么练兵呢？概而言之，就是以德为师，德为中用。具体的操作，我梳理了五条：

一是扩大规模。在原10营4750人的“定武军”基础上，又增募新兵2000多人，规模达7000多人；

二是聘请外教。聘请更多的德国教官；

三是推行新规。采取近代德国陆军制度，组建步、马、炮、工、辎等兵种，全部采用外国新式武器装备，并制定新的营规营制、饷章、操典。

四是重视人才。设立“新建陆军督练处”，除起用淮军旧将外，又派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等分任各处总办或统带；派曹锟、卢永祥、王占元、段芝贵、李纯等分任各营哨官；并委派旧友徐世昌、任秀深、唐绍仪办理文案。为提高兵士的素质，同时控制军事教育权，袁世凯还建立了步队、马队和炮队等随营学堂和德文学堂，统称“行营武备学堂”。

五是培植势力。在选拔将领方面，因袭湘淮军阀旧习，“兵为将有”，培植依属于自己的势力，奠定了袁世凯一生事业的基础，最后形成了军阀集团。

袁世凯之所以能让军队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原因有三：一是慧眼识英雄，得到了大量人才；二是爱护士兵。善于用细节打动士兵，使很多人都对他感激涕零；三是注重思想教育。他要让士兵明白，吃谁的饭，就要对谁效力。这样，袁世凯就把一支强大的军队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五、突袭检查的后果

袁世凯来到小站练兵，刚干了一年，1896年4月，监察御史胡景桂参奏袁世凯“嗜杀擅权”,“克扣军饷，诛戮无辜”，以及用人“论情面大小食鬼遗多寡”等多条罪状。

袁得到被参劫的消息，感到十分懊恼。不久兵部尚书荣禄邀其幕僚陈夔龙随行，奉命前往查办。陈夔龙在《梦蕉亭杂记》中称：“该军仅七千人，勇丁身量一律四尺以上，整肃精壮，专练德国操。马队五营，各按方辨色，较之淮、练各营，壁垒一新。文忠（指荣禄）默识之。谓余曰：‘君观新军与旧军比较何如？’余谓：‘素不知兵，何敢妄参末议，但观表面，旧军诚不免暮气，新军参用西法，生面独开。’文忠曰：‘君言是也。此人必须保全，以策后效。”

当晚，袁世凯设宴款待荣禄，一同作陪的还有袁世凯的副手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和冯国璋等人。席间，荣禄多次夸奖袁世凯练兵有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袁世凯自然也明白荣禄的拉拢之心，恰好他也需要找个靠山，于是一番推杯换盏之下，袁世凯便成为了荣禄的嫡系。

后来，为袁军军容所动的荣禄以所参各节“查明均无实据，应请勿庸置议”将袁的各项控罪一笔抹掉。由于荣禄的庇护，袁世凯不仅没有被问罪，反而受到清廷的慰勉。

六、小站不小 名闻天下

小站练兵，揭开了清军编练近代化的序幕，在中国近代军制史上是一个重大的转折。从小站的兵营中，走出了4位中华民国总统和1位临时执政，还走出了9位北洋政府总理和34位督军。

天津小站，本是一片退海之地，然而风起云涌的中国近代史，却让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地方闻名世界。从此，小站成为“近代中国第一镇”。

在中国近代史上，袁世凯是最具争议的人物之一，荣辱功过，各有评说。有人这样评价他：袁世凯其实一身的矛盾，生就一副庄稼汉的面孔却有“国之能人”的肚肠；人不足五尺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现代职业军人”；倡言改革，却一妻九妾，相信风水和宿命；一生办国事无数，却留下“窃国”之名。这段话，高度概括了袁世凯一生的鲜明特点，准确而生动。但不管怎样，袁世凯在小站练兵这件事上，正面的评价还是占了主流的。正是：

辱国丧权痛马关，小站练兵杀声寒。

可怜窃国人神怨，时势英雄评说难。

2024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