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看故乡

曲享绪

鸟瞰北山村（航拍照片）

　　日子在无声无息的流逝。

年复一年，走着走着，又到了盛夏酷暑的季节。我像往年一样，总惦记着回老家少住几天，让山风海风带来在黄河三角洲不一样的清爽。

2024年8月因有事只回去匆匆住了几天。回村后，习惯的用熟悉和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自已生长生活过的村庄又发生一些什么变化。

大街胡同和旮旮旯旯依然是干干净净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在农村，沿街的许多老房子大门紧锁着，里面已经多年没有人住了。

村主任曲波叔告诉我，按族谱世系算，咱曲氏一脉在这里已经生活了约三百多年了。村里最古老的房子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拆建成了6个生产小队的办公室和一座渔业库房。

村庄老了。人也老了。现在全村人口年龄比例是两头小中间大。七十岁以下和八十岁以上的占少数。

　　再过十年呢，再过二十年，还有多少人生活在这里？村里的人也时常议论这个话题。

他们知道南庄北疃都一样，也知道日本韩国也进入了少子老龄化的社会。说，世道就这个样子，随它吧。咱过咱的日子。

村里的人照常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稼人的生活。杨绛先生说，“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然。”

放下本不属于我们的那个沉重的社会问题，在人间烟火处找到生活中的平衡点，记下回乡几天见到的小事，从中看故乡在时代的脚步中一点点变化。

空气能与草连子

往年夏天，在老家白天气温超过三十度就那么几天，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天就凉快了。晚上睡觉需要关窗，肚子上还要搭条毛巾被。

2024年这个夏天出奇的热，热的时间也长，全省几乎没有避暑的地方了。

我小弟在视频中告诉我，几个月前牟平区政府为每户人家发送了一台空气能并免费按装。什么叫空气能？他也说不清楚。我从百度上查询了一下，知道了它的工作原理，是一个又能制冷又能制热的环保家用电器。

小弟说区政府为全区村民办了一件实事。好事一桩。等你回来享受一下吧。

这次回家，刚一进门小弟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空气能显摆了一下。这玩艺果然不错，屋内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

我看了看炕上的芭蕉扇，又看了看炕前的落地扇，再看看墙壁上挂的空气能，不由得感慨到这样的生活让我辈赶上了，爹妈那一辈人做梦也想不到。

　　闲下来，我们自然会说起儿时过夏天的一些情景。

那时乘凉的用具是用麦管（麦楷）编的长方形草连子（席子）和扇子，还有麦管编的坐墩和蒲团。

晚饭后，大人孩子卷起草连子，拿着扇子到街上去凉快。奶奶和妈妈极少走出胡同外，她们在胡同里的照壁前，坐在蒲团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

大街上的宽敞处人们铺展开草连子，大人或坐着或躺着说话。有的躺了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大呼小叫的都是孩子。天热不热，对他们没有感觉。整个夏天的晚上是他们一年一度难得的相聚相欢的美好时刻。

八点多钟天就凉快了。人们纷纷卷起草连子回家睡觉了。留下了天上一片繁星眨着眼睛看着瞬间寂静下来的大街小巷和进入沉睡的村庄。

　　如今，麦管编的草连子，草墩子和扇子早就不见影了。村里有的人家多年前就按装了空调，今年又普遍装上了空气能。但，在这样少见的酷热天却没有多少人家使用空气能。

我问过一位堂弟开了空气能了吗？他说，没开。一辈子没有它，也这样过来的。

我知道他不是不怕热，是舍不得电费钱。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在家几天，只是在吃饭时小弟才打开空气能。我无福消受空调、空气能的那种冷气。晚饭后，和小弟开着电动三轮车去村东宽敞的马路上兜风。

多年前，政府为了招商，把村东广阔的海叉子吹填成陆地，规划建成了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二车道和四车道的马路。（栽了梧桐树，至今仍没有引来金凤凰。）

　　开车慢速在马路上，不时与村里来遛弯的人打个招呼。

风迎面拂来，很爽。还可以环顾四方的光景：西面日头落山时的霞光；北面烟威高速路跨海大桥上的车流；南面高架桥上呼啸而过的动车也没有惊动在桥边的水湾旁悠闲的一群白鹭；在海沙吹填的路边长满了刺槐、棉槐、野草莓、鬼子姜、野芝麻、夹巴齐子、山蘑楂……

真怪，它们从哪来的？是风吹来的，还是鸟衔来的种子在这里发芽生长？令我惊讶的是多少年见不到的能编笊篱的柳条墩子也在这长得茂盛。

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乘凉方式，不同于躺在草连子上，不同于吹电扇空调空气能。虽兴致未尽，也该回家了。

望着不远处闪烁着路灯的村庄，心想，希望古老的村庄像一棵老树一样生出新芽新枝，永远不老。愿她随着时代走向振兴，走向昌盛，引回走出去的游子，让人气旺盛起来，与山海同在，生生不息！

年画与墙画

回家前，我就听说区文联组织了一些美术工作者下乡绘作墙画。

一天下午，日头不再毒辣，我带上手机独自走在街上。西街口和村委会的广场（我们习惯叫电影场，是过去村里驻军放电影的地方。）是墙画集中的地方。

我拿着手机随看随拍。有时也怕被人看见，笑话我闲的没事臭酸气。好在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墙画是画在房山头或临街的院墙上。

是国画？是水彩画，还是油画？我分不清。是写生还是写意，我更是不懂。只见有的画轻描淡写，有的浓墨重彩。一幅幅画很接地气，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既有农家的特色，又有渔村的元素，画作让人感到很亲切。

　　我看得很入迷入情。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小时候过年贴的年画。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每年的腊月里，村里的人大都会去赶集，挑选自己喜欢的年画买上一幅两幅的。有的是胖娃娃抱着鲤鱼；有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照；有的是《百鸟朝凤》…… 待到年三十那天贴在炕边的墙上。

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年画让眼前一亮，为过年增添了喜庆的气氛。

　　再后来，集上也没有卖年画的了。家家户户一本挂历代替了年画。（这几年村委会逢年都发送给各家各户一本挂历和一幅对联。）

今年一幅幅大尺寸的画妆扮着古老的村庄，给本来空寂的村庄增添了生气，带来赏心悦目的好心情，也不失为是一件大好事。

烙巧果到买巧果

“七夕节”，又叫“七巧节”。在老家直接把这个节日叫作“七月七”。

七月七日，是牛郎一年一度带着一双儿女，在天河上由喜鹊搭成的桥上与织女相会的日子。

这是一个广受重视的节日，主要习俗是烙巧果（老家叫烙zhua果，其实不是卷舌音）。

中国民间流传的四大神话传说，只有《牛郎织女》最接近百姓。

牛郎就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庄稼汉的代表，织女就是一个没有贵贱之分的理想中的姑娘化身。织女出身天仙，下凡到人间，却能睦邻友好，巧手授他人生活技巧，自然备受百姓的爱戴和尊崇。亲切称她为“巧姐姐”。

每逢晚上，人们抬头就能找到隔在天河两岸的牛郎织女星。人们同情他们凄美动人的爱情，盼着他们相逢的那一天。这一切就像自已身边发生的故事一样。

烙巧果就成了纪念善良贤惠心灵手巧乐于助人的仙女——织女的方式之一。

　　巧果不大，一口两口就能吃一个。巧果真巧，形态各异。有的是小猴，有的是花蓝、金魚、知了、莲子……这些巧果的形象均来自于生活，栩栩如生。

这些巧果都是用梨木或者枣木雕刻的模型磕出来的。巧果是发面的，磕出成品来再醒发一会儿，便开始生火在锅里翻烙，直至烙到个个外层焦黄酥香，用手点一下巧果里面松软又弹起，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天村里家家户户的妈妈都做的是同一件事。孩子们把分到自己的那份十几个巧果吃上一两个解解馋，其余的就用线穿起来，挂在炕边的墙上，直至风干了。实在馋得忍不住，就啃一口，细细的嚼着，和着满嘴的口水咽下去。

　　这是我们孩童时代最好的点心和难得享受的零食。如今的孩子早就不稀罕了这些巧果，琳琅满目的面包甜点也吃腻歪了。

他们永远得不到我们那种童年的快乐。

今年回家住的时间短，正巧也赶上了“七月七”，这天却看不到有人家在烙巧果的热闹了。原因很简单，村里大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了，没有孙辈在跟前，就懒得动那份心思了。但，这传统的习俗还是没有丢。

这天正逢“二、七”上庄集，我看见村里有人一大早就骑电动车去赶集买现成的巧果了。烙巧果给那些头脑活泛的人提供了挣钱的机会。

与邻居的大哥拉呱时，他告诉我集上什么东西都有卖的，除了节日应景的巧果外，还有卖馒头的，发面饼等等。现在村里的老人有的是单身，有的是俩口子，每顿吃不了多少饭。在夏天，馒头蒸多了，吃不了，放时间长了就馊了。蒸少了又不值得，不如去赶集买现成的方便。

　　村里的生活节奏变了，生活方式也在变化。还好，那些根植在民间的优良传统习俗仍在延续。民俗有文化，民俗是文化的体现，是中华文化不可忽视的一根支脉。

将来，巧果也会像八月十五的月饼一样走进节日的生活中，自己动手烙巧果会成为少数人的一项体验活动吧。

随着时光慢慢走吧。只要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还在，人们永远会记得和传诵他们的故事。

（本文中的插图均拍自北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