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差异（小小说）

张广星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

动车像一条白色的龙，在崇山峻岭间飞一般地穿梭着。几分钟前，有一批乘客从小站进到车内，他们还没有完全坐定。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古铜色的脸上胡子拉碴，写满了沧桑。他在过道里往前边走边仔细寻找他的座位。

他在靠过道边上的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跟前停住了脚步。那女人左边靠窗的位置正是他的座位。女人背靠在座椅上，她耷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垂下来，遮住了她那瘦削、俏丽、白净的脸庞。她耳朵上的那双璀璨夺目的金耳环晃晃悠悠的。她的超短裙只包着个屁股，露出那纤细雪白的双腿。她膝盖前放着一个拉杆皮箱。

老男人站在女子跟前，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座位，一会儿盯着女子仔细端详。尽管他的位置——8车3c离他近在咫尺，但却无法逾越越。女人纤细的双退抵在行礼箱上，构成了一道栅栏。老男人轻轻地怯懦地说:“请你让一下，让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女人没有答应，她像在睡觉。男人想推她一下，以便能获得到达他位置的一条通道，但他还是犹豫了。这个女子光着胳膊又光着双腿，他不敢贸然用手。他怕那个女子醒来骂他耍流氓。他呆呆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稍微大一些:“请您让一下，让我进去。”

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这时女子清醒了过来，她用手推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又斜了斜那双纤细的双腿，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男人侧着身子从她面前过去。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神态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对男女并排而坐。男人 身材魁梧健壮，像一座大山似的。女人身材娇小纤细，弱不禁风;在这里，年老与年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显得年迈衰老，一个显得青春靓丽，一个拘谨，谨小慎微。一个洒脱，显得无所畏惧。

老男人的眼光无意中落在女子身上，这个女子又昏昏地进入了梦乡。

　　车窗外，骄阳似火。河流、田畴、树木飞驰而过。

对窗外的景色，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她好像对这一切都厌倦了似的。她只顾睡她的觉。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丹凤眼，眼影画得很重，眼睛显得很大，她浓装艳抹，娇艳无比。

男人的眼光无意中落在了女子那双白皙的双腿上。那双腿瘦很可怜，用“骨瘦如柴”形容再贴切不过了。那双腿上还纹着一朵蓝色的花。男人看了一眼，心瘆得慌。

老男人转过脸去望窗外，他不再看她的腿。但那双瘦腿还在他的眼前晃晃悠悠，他想不通现代人的审美咋这么不着边际呢，为了练就这样一双瘦腿。生活在这个物质充裕时代的女人，为了减肥，也拼了命。也许她多少次的忍饥挨饿。才有了这样的魔鬼身材。唉，就是他出生的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也不曾这样拼命。也不曾这么对自己下狠手。他们这些七八十年代的人，因为需要干繁重的农活儿，大家都是粗胳膊粗腿的。只有家里缺衣少粮的人才会这样瘦弱。。哎，这样的女人简直手无缚鸡之力，她能干什么？他那双腿能支撑起自己的身子都不错了。更别说拎起几十斤重的东西了。老男人想，我不敢看她，不敢看她那双在我眼前晃动的细腿。他觉得看见那双麻杆似的细腿，就像他小时候看见他奶奶裹的那双畸形的三寸金莲一样，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怵。

“嗯，你好，麻烦你替我捡一下车票 。”那女人朝着他笑了笑说。

男人更加吃惊。他看到女人脚下跌落了一张车票。“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捡啊？”他心里说。女人看来明白了他脸上的疑问。就解释说:“我捡不起来。”她向男人摊开双手。那纤纤十指，指甲足足有一寸多长。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上面镶嵌着各种图案。如宝石般的光彩夺目，玲珑剔透。男人惊得目瞪口呆。他顺从地捡起车票，双手递给了女人。

女人嫣然一笑，说了声:“谢谢，”那声音如乳燕出谷，风吹银铃般的清脆悦耳。

一霎时，男人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这个追求时髦的女人。因为做了美甲。连一张车票都捡不起来。可想而知。她在家中。能干什么活儿呢？当然那双手肯定是不动针线的。她明白只要有钱。当然可以买高档的衣服。可是在家里必须做饭吧。那双手能往面盆里塞吗？当然不行。那双手粘上了面团。怎么清洗呢？可见，这个女人在家。从来是不做饭的。

难道他们家每顿饭都在外面吃吗？长年累月，他们的胃能受得了吗？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家里雇着保姆呢。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这个老男人坐在座位上开始低头沉思。他曾经在电视上听女人对男人说过。 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这个女人对家庭所担负的责任也许就是貌美如花吧，人家主要的作用是为了观赏，不是为了实用。

老男人想到了他的老婆。他的女人。身强力壮，粗胳膊，粗腿的。里里外外的农活。没有一件她做不了的。当时父母给他娶这样的女人。也许图的就是她有一个好身板。能扛得起家里所有的农活。那时，他们家的审美标准。就是女人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人高马大才是他喜欢的。他现在明白。时代变了。人们的审美标准。早已变了。

看起来，还是老汉的妻子有用可爱。

当他看见她那健壮的身体在他眼前晃悠时他就感到踏实，在他眼里妻子就是一种美。是一种健壮的美，一种向上的美。

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风儿吹过。卷起了一波一波金色的麦浪，男人的心早已飞回到自家的 田间地头，在他启程时，女人曾经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开始收割麦子了。

此时他想象着自己的女人早已蹲在麦田里，头上顶着雪白的草帽。一手拿着明晃晃的镰刀。一手抓着麦杆，刺啦刺啦的不住地割，把那壮如碌碡的腰身，不断的向前移动。裹在脊背上的衬衫。已经全湿透了。

想到这里，男人心头涌起一种温热和思念，这才是他心上的一种美。在他心中。几十年岁月的沧桑也抹不掉自己对女人的这种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