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素面朝天

大姐

大姐今日凌晨四点十分走了，终年76岁。

大姐，是婆婆的大女儿，只比我母亲小三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婆婆叫她老刘，我叫大姐。大姐是个善良的人。自我过门嫁给老公，大姐是唯一一个疼我的人，痛失大姐，让我非常难过。

最后一次见大姐是多天前的县医院病房内，大姐蜷缩在床上，瘦骨嶙峋，脸上乌紫烂青，都是摔倒后留下的伤疤。大姐脑梗，走路不稳，骑车出门摔倒，磕碰脸部，浮肿变形，消肿后脸成了酱紫色，就如一枚皱巴巴的紫茄子，毫无生机。病房里，没有其他亲人，一个漂亮的女护工照顾大姐，负责大姐的起居生活。

其实，大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当兵复员后娶妻生子，还在城里买了房。两个孙子，因儿媳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孩子，都是大姐看大的的。年前，大儿媳因病撇下两个孩子，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姐很伤心！

二儿子，当兵复员后在市里上班，娶了一个漂亮的发廊妹，没多久就离婚了。现在四十多岁仍是孤单一人。不过二儿子很孝顺，大姐在市院住院，都是二儿子请假照顾她。

三儿子大学毕业后继续读博，一直在外面求学，四十多岁了也没结婚，他很少回家，去年去美国发展，也没固定工作。现在老母亲走了，他也不能回国见母亲最后一面。

其实大姐没生女儿，只有三个儿子。大姐的小叔子很有本事，在南京军队是团级干部，大姐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三是自己考上大学，自己找工作，老大老二都是当兵复员后国家安排的工作，当然，这都是小叔子的功劳。大姐的亲妹妹二姐有两个女儿，为了给女儿一个好前程，沾沾大姐小叔子的光，在二姐的女儿一岁多时，就让大姐抱回家抚养，当然这里也有我婆婆的出谋划策，婆婆一向偏心二姐，二姐能说会道，花言巧语哄骗了老实善良的大姐。大姐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后来考上了大学，没有当兵，没有沾上大姐小叔子的光，等到女儿大学一毕业，二姐就把女儿要了回去，不再是大姐的女儿。我不知道大姐当时的心情，也许伤心到极点，泪流满面。只是大姐从不告诉别人自己的伤痛。大姐生病住院，没人照顾，请了保姆，这个大姐养了20多年的养女也没在病床前伺候大姐一天，忘恩负义，如她亲娘一样的品质，让人不齿。我为大姐不值，可大姐毫无怨言，并没责怪养女一句。善良的大姐，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里。

大姐没享过一天福，嫁到婆家，没多久婆婆撇下年幼的小儿子就走了。公公外号憨三，不善言辞，只知道干活。大姐既要伺候公公，又要抚养小叔子。长嫂如母，大姐给了小叔子母亲般的爱，直到他当兵考上军校，做了大官。

大姐的丈夫原来在学校教书，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家里十多亩农田都是大姐耕种，每到秋收季节，十多亩稻田一个人收割。累极了，才到婆家搬救兵。婆婆最不疼这个媳妇，每每数落大姐，大姐也不敢还嘴，任婆婆辱骂！

后来，她老公出轨女同事，被人家上告，丢了工作。他把一腔怨气撒在大姐身上。经常家暴，大姐不敢告诉娘家，怕我婆婆骂她。婆婆在大姐没出嫁时，经常打大姐，擀面杖都能打断，大姐怕我婆婆。但大姐很孝顺，经常给我婆婆买吃的穿的，那个只会花言巧语的二姐除了从婆家捞东西，从不给我婆婆买礼物！

大姐老公凭借一副好皮囊，任意风流，经常寻花问柳，一次次伤害大姐。大姐在地里劳作，他却骑电车到城里找女人跳交谊舞，跳着跳着就和女人好上了，夜不归宿。即使是七十多岁了，大姐躺在病床上，他仍然坚持跳舞，不伺候大姐。还大言不惭地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哪有精力照顾她！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真的是如此啊！可大姐依然不离不弃，一直照顾年迈的公公。公公生病住院，丈夫不照顾，都是大姐床前床后，如女儿一样伺候公公，直到把老人送走。村里人都夸大姐孝顺、善良。大姐病逝后，村里人都对大姐的老公指指点点：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走了！

我嫁到婆家后，大姐一直很疼我，如我母亲一样，我也很尊敬大姐。我工作忙，没时间做家务活，大姐就蒸了馒头送到我家。还给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做棉鞋，一针针，一线线都是爱和温暖。地里收的东西，骑车二十多里给我们送来。大姐知道我喜欢吃柿子，就摘了满满一大包，气喘吁吁爬上四楼，亲手交给我。家里收的黑豆，也给我送来，说是黑豆补肾，对身体有好处。现在厨房里大姐送的黑豆还没吃完，每每用它打豆浆，我就想起大姐，禁不住泪湿衣衫，为什么好人不长在啊！

十年前下班路上，我出车祸伤了腰椎，住院治疗，老公不照顾我，趁机和小三花前月下，风流快活。是大姐在家做好饭，送到病床前。我不能起床，身体、精神双重折磨，吃不下饭，她熬了米粥，用汤匙一勺一勺喂我，苦口婆心劝我好好吃饭。对我深表同情，我们两个同命相怜，互相温暖，大姐的爱支撑我一步步挺了过来。大姐如母，给了我爱，给了我温暖，也给了我活下去勇气。

现在大姐走了，结束了她伤痛的一生。送大姐时，大姐所谓的娘家人谈笑风生，看不出忧伤，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死了亲人却如此平静。也许看惯了生死，看惯了世间悲戚，对什么都已麻木。我默默流泪，不想让别人看见。送大姐到墓地，只有小小的骨灰盒孤零零躺在黑色的墓碑下。大姐，我们走了，你别怕孤单，一个人时找白云说说话，和清风拉拉呱，它们和你一样是这个世上最干净最纯洁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