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留下的“切克”

倪重镇

<h3> 我有一个牛皮旅行手提箱,这是我阿爸的遗物,估计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了吧?1950年,我阿爸因为生活所迫,拎着这个这牛皮箱从上海火车站登上火车,离开上海来到了偏远陌生的南昌找工作,后来到了洪都机械厂工作,一年后,我母亲带着我的两位姐姐也从上海来到了洪都。1955年阿爸因为心脏病骤然去世了。这个箱子就一直默默地躺在家中一个角落里,当做普通的储物箱用了。我母亲称它为“切克”,我没有问为什么叫“切克”,以为是宁波老话吧!如果不是那一场上山下乡运动,我不会用到它,从来也没用关注到它。<br> 1970年1月23日,我们洪都中学69届300多人响应号召,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到江西生产建设兵团十团。临行前,母亲腾空了这只皮箱,为我收捡好衣物装在里面,把钥匙交到我手上,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这是阿爸留下的“切克”,这是牛皮的,质量很好的,阿爸当年就是提着这“切克”来洪都的,告诉我怎么开,要这样那样,我还有些不以为然,那时不知道也想象不出等待我的是怎么样的命运,只听说来“接兵”的夏股长说兵团怎么怎么的好,没有忧愁,但也没有欢喜,毕竟要离开家人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br> 第二天,全体同学乘着拖驳船来到了昌邑山,再步行数公里到了鄱阳湖畔的恒湖,开始了走向社会的独立生活,从那一天起开始,这只皮箱就伴随着我,成为我不分离的伙伴,这牛皮箱在众多同学的行李中,还是很独特的,虽然有些旧了,但很厚实,毫无磨损,皮卡带、扣、锁完整,依然显露出它曾经的气派,它装下了我所有的“家当”,其实也就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和笔记本,要走,一提就是全部身家。想想现在,物欲横流,我家里的各种东西、尤其我的书籍、画、笔墨纸颜料堆满房间,我来北京长住,如何带?当年是那么简单!<br> 没想到兵团生活原来是十分艰苦的,刚开始睡地铺,后来睡毛竹搭的大通铺。这个箱子,放在铺边就成了写字台,晚上,我在上面写信写日记写学习毛选心得……<br> 兵团的劳动强度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累得筋疲力尽,吃几乎没有油的菜,肉也很少吃得上,因此,特别能吃饭,却因为粮食定量有限,总感觉吃不饱。<br> 终于熬不住了,我罹患严重眼疾了,转南昌治疗,辗转又去上海求医,我和我的牛皮箱就此分开,一去半年多,想不到这一段时间里,农场发生了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br> 1973年8月,爆发特大洪水,赣江支流、鄱阳湖水位猛涨,水位突破警戒位,已经高出农场海拔数米,湖水一个浪头就漫过大堤!农场岌岌可危!大堤上人们夜以继日地巡视守护着,一旦决堤,农场就成为湖底了,各连队纷纷做好准备,采取了应对措施,我们连队把所有知青的家当(无非也就是一个箱子,一个网兜、一床被子)运到制高点,同学告诉我,让我放心,我的“家当”和大家的一起运到昌邑山的仓库了,其实那时心里更担心是大堤千万不要决口。<br> 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与惊涛骇浪拼搏奋斗,大堤终于保住了。待我回到农场时,一切已经风平浪静,听同学谈起当时的情景,许多感人的故事,真是惊心动魄,多少年后,亲历者说起来那段经历还有后怕,那真正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带来的生死考验,我的皮箱经历了这次事件,回到我身边时,只见上面留下的斑斑泥痕和划伤痕,似乎在向我倾诉这次惊险的遭遇。<br> 50多年过去了,皮箱功能从旅行到储物,从上海到南昌洪都再到农场,又回到洪都,最后被废弃在屋子角落了,由于里面没装满东西,又叠放了杂物,再经过岁月的摧残,皮箱已经变了形、褪了色,增加了许多折痕,明知道没有用了,丢却又不舍,因为它陪伴了我阿爸和我两代人啊!<br> 前几年,有一次翻到手机里面那牛皮箱的照片,顿时想起我母亲为什么叫它“切克”?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考证”过,想起父母亲在旧上海的往事 ,从母亲宁波腔上海话中听到的一些外来语:水门汀、瘪三、赤佬、开司米……突然想:莫不是外来语,我问懂英语的儿媳妇:“切克”是不是英语牛皮箱,她说是的。这个问题放在现在,手机上就可以解答,想到这里,我随手在手机上一查,有读音:切克,旅行牛皮箱。<br>  哦!陪了我一辈子的牛皮箱,原来英语名称是“切克”,这阿爸留下来的“切克”。看到它,想起了我的阿爸、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我在农场的往事……</h3> <h3>  我阿爸年轻时照片</h3> <h3>  我和母亲。</h3> <h3>  下放建设兵团养马时留下的照片。</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