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浮万年 风流千古（遊镇江焦山记）

张富年

国庆佳节，举国欢庆。长假期间，本无出游计划，只打算在亲友之间走动。不料，3日下午正在亲戚家打牌的时候，接到女儿的电话：“爸爸，明天是晴天，我们来个一日游吧。”我回答说：“路上堵，就免了罢。”女儿又说：“我查过了，往镇江方向不堵，你不是说要去焦山的吗？明天去吧，接下来两天又要下雨了。”于遂有了4日的焦山之遊。

现在外孙女外出上学了，每逢节假曰便是女儿、女婿亲老尽孝的日子，不是回泰兴看亲家便是与我们团聚。他们知道我爱好旅游，在那些风和日丽的假日里，带我们游过了周边泰兴、靖江、如皋、东台、大丰、扬州、镇江的许多景点。这次他们1号陪我们，2号3号下乡陪亲家，4号便又开车带我们到了镇江焦山。

焦山，这座5A级的水上公园，久负胜名，又近在咫尺，怎么没去好好遊赏过呢？其实，在文革结束后不久是去过一次的，那次是看一位调动到原镇江“船舶学校”的同事，老同事热情邀去游焦山，一去方知焦山是四面环水，独立于江中的，登山必先乘渡船，来去很不方便。幸亏他在船校，有的是船，就从他们船校，直接开船渡江上了焦山。那次重在访友，边谈边看，时间又急促，故而看得不多，记得的更少了。

斗转星移，四十多年过去了，焦山如今建设得更美丽，交通也便利了，不仅仍有渡船从焦山南大门接送游客，还有长堤和大桥可通行车辆，游客们可自驾直达东大门。

车行一个半小时，到达焦山东大门停车场。东门广场上横卧着一块巨石，上书：“焦山胜境”四个大字。焦山景区在镇江市东北，岿然耸立于扬子江心。原名樵山，后因文人名士焦光，于东汉末代隐居于此，天子三诏不下船，髙卧不起，因此改名焦山。又因碧波环抱、林木蓊郁、绿草如茵、满山苍翠、宛然碧玉浮江，故又名浮玉。

过了一座汉白玉的大石桥，我们便走在一道树木遮天蔽日的长堤上，两旁髙大的枫杨和朴树，髙耸直入云霄，间植的桂花散放着醉人的香气，脚踏布满落叶和杂草的松软路面使人感到轻松，油然而生的兴奋，使我这个七老八十的人，也步履快捷地赶前忙后，在行进中选景抢拍。大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的感觉。

不一会便到了焦山东麓的登山道下，孩子们提醒：要登山了。我收起手机，腾出双手，专心登山。

山不髙，路不陡，但却狭窄，有好长一段连栏杆也没有，石阶一端贴崖，一端凌空，又有下山遊客逆行，需要避让腾挪，只好提着小心，不敢有失。好在不久，便是有铁栏杆的台阶路了，而且山顶在望，便放开脚步奋力而上。

登上焦山东峰绝顶，便到了吸江楼景区。吸江楼，为四面八角水泥仿木二层翘角亭楼，一层四面有木雕佛像，中有旋梯可达二楼，二楼迴廊可八面观景。登楼远眺，江天一览，风光旖旎，心胸为之豁朗。正是：

今朝登临吸江楼，万里江天一望收。

秋日晴云高飘远，苍茫碧水向东流。

吸江楼源于宋代的汲江亭，此处曾被陸游称为“最佳处”。后屡毁屡建，自清代改建为楼。现楼为79年重建，楼名“吸江楼”为陈从周教授题写，“江山胜概”匾为沈迈题写。

在吸江楼上俯视，原来登山经过的古炮台，本是十分宏伟髙大的，现在已是“具体而微”了。这炮台是曾国藩手下有“兵中梅花，铁血将帅”之称的彭玉麟所建，他曾任两江总督、长江巡阅使等职，与焦山甚是有缘，跟定慧寺时任方丈一航法师是好友，曾二十多次登临焦山，为定慧寺留下了很多诗、画、题记等墨宝。

吸江楼处游客纷纷登临纵目，拍照留念，故人多拥挤。走开数拾步便在花木扶疏之处，见有一院落，青瓦粉墙，红柱明窗，清静整齐。匾额上写着“听竹山房”四个字，两旁楹联：山光朴面经新雨；江水回头为晚潮。据说是郑板桥所题。

院内主厅为“春在堂”，传说郑板桥曾居此写诗作画，然此屋焕然一新，当然看不到他的墨宝了。院内陈列的几盆雀舌、黑松分外精神，但院内院外却看不见一竿青竹，何以听竹呢？

走出小院便有山路蜿蜒向下，行不多远，见寺庙黄墙鲜明，原来是新建的“别峯庵”。居说郑板桥爱此清幽，把这里选为他的读书之处。其居处门上留有郑板桥亲书“郑板桥读书处”和“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墨宝。但大门紧闭，无由瞻观。立此回首，却見“春在堂”屋后，山麓由上而下全是竹林，髙处的竹梢遮蔽了半个屋顶。余不禁叹曰：“古人诚不欺也！”若卧“春在堂”中，于寂静中听风穿竹林、听雨打竹叶、听雪珠敲竹、听鹊鸣竹梢，岂不是别有况味？

庵墙尽头，塔尖髙耸，这是来到万佛塔景区了，我等又兴奋起来，寻路直趋塔下。

万佛塔最初建于元代，名为镇寺塔。后毁于倭冦，直到五百年后，焦山定慧寺方丈茗山法师发愿重建，于1999年9月建成。塔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外观具明清江南风格，塔内供奉了一万零四百陆拾式尊佛像，因此得名：万佛塔。

万佛塔上有天宫，下有地宫，七级八面。塔内设有两套楼梯上下分流，外有栏杆可倚。每层回廊四通，八面有景，是凭栏远眺的最佳地点。夜间从塔顶处向夜空中放射出八束光柱，为江上行舟指引迷津。

万佛塔设有前后门厅、左右碑廊、厢房，错落有致。前后大门两侧墙上嵌有：“海不扬波”、“中流砥柱”八个苍劲有力的石刻大字，落款竟是一位十五岁童子。

由于节日人多，出于安全考虑，塔门紧闭，无法登塔。“张癞瘩爬宝塔”，未能实现，只有望塔兴叹了。好在塔院宽大，有建筑、书法尽可欣赏，也不枉了一番攀登。

出了塔院逶迤下行，便见依山一屋，与崖洞相连，这就新建的三诏洞了。屋内光线昏暗，只陈设了石桌、石凳，依稀可见一老者粗衣大袍，手捧一卷，怡然而坐，这便是东汉隐士焦光的塑像了。他淡泊名利，抱定乱世不仕的宗旨，任凭皇帝再三下诏也不为所动，为后世读书人树立了洁身自好的榜样。但北宋年间，真宗皇帝却莫明其妙地封他为“明应公”，这个爱好神神鬼鬼的皇帝，大概相信了焦光享百岁之寿的传说，心生羡慕罢。若焦老先生地下有知，一定十分郁闷，这次由不得他不奉诏了。

转过三诏洞，下行几步便是焦山摩崖石刻了，这里是焦山西麓，一边是陡峭的崖壁，一边便是大江。到此，见风和日丽，江天一览，波澜不兴，甚觉“今日得宽余”！

年逾古稀已白头，步履尚健欲何求？

佳节远足登浮玉，极目江天万里秋。

浮玉江心碧水环，此来非复昔时颜。

新景旧观多壮丽，一日优遊尽兴还。

焦山西麓之摩崖书法石刻，源远流长，上起六朝，下迄民国。在陡峭的崖壁上分布着大小不一，髙低不等，各时代名人的书法作品，绵延150余米，这里成了书法爱好者的乐园，故焦山又有书法之山的名号。

其中最有名的是“瘗鹤铭”，其文或有荒诞，其字却是历史上早期的楷书，被称为“大字之祖”。因其字体浑穆髙古，用笔奇峭飞逸，虽为楷书，但又含隶书和行书之意趣，故而成为隋唐以来楷书的典范，是书法史上，一座能与兰亭比肩的髙峰。

而“瘗鹤铭”的书者是谁？却是众说纷纭，至今尚无定论，相对集中的说法有两，一说是东晋王羲之；二说是南梁的陶景弘。虽说争论不休，但唐宋以的大文人大书家无不为之倾倒，纷纷来此访读、研模、品评。在崖壁上至今还可找到宋朝米芾、贺祷、陸游等人的题诗、题记。然而由于雷击、雨冲，铭石崩碎并落入江中了，从此打捞“瘗鹤铭”就成了翰墨界长久的情结。正是：

焦山摩崖古称雄，“瘗鹤”一铭是巅峰。

莫谓破损碑已残，千古情结在此中。

康熙五十二年，原苏州知府陈鹏年出巨资招人经三个月的打捞，才从江中打捞出残碑五块，共得字91个（原文约180字）现已用水泥固化，保存在专没的“瘗鹤铭”厅中。（上图文字是记陸游访铭之事）

千年以来，人们对“瘗鹤铭”打捞的所有成果，都保存在这间厅堂里，这些碎石都用水泥固结，然后玻罩密封，享受着国宝级的待遇。此厅门上横匾，就是“瘗鹤铭”三字。

宋赵孟奎所书“浮玉”二字。

行书欣赏。

御笔，清朝皇帝的字都很好。

可惜的是，很多石刻由于山水冲刷已模糊不清，正在细看辩读时，老妻已在远处催喊，我这个老理工男，在这里化再多时间，也研探不出什么明堂，于是拔脚急追……。

下得山坡，东边即是定慧寺景区了。只见一大片庙宇楼台，顿现富丽堂皇。先进入一片广场，广场上有一组青石雕塑的佛家群像，當中端坐的是释家牟尼，两边排列着十八罗汉。走过广场，顺着大路东行，北侧是一座新建的，长条状仿古楼宇，主体部分的一层为“华严阁”，大路南侧为新建的长廊，长廊牆壁上堆塑了“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

进入华严阁必须穿鞋套，说是这里陈列着国内最大的玉佛群像。我们进去一看，北面墙壁上是一块1.8x18米的玉石壁画，表现了西方极乐世界“诸天神佛”的宝相和“行”状，前面供奉着奇花异草和电子灯火，珠光宝气与佛家庄严巧妙结合，巧夺天工，十分珍贵，值得一看。（点开视频可见）

出了华严阁，东行即到了定慧寺山门前，我等且不进庙，先去了焦山碑林，这里是历代文人都要打卡的地方，故墨宝甚多，规模全国第二，仅次于西安碑林。

这里是一处汇聚了丰富历史文化的宝地，许多人对此不屑一顾，不知道这一笔一刀所含的文史积淀之深厚，故而这里游客寥寥。

这里當然少不了，旅游皇帝乾隆的墨宝，这座精緻的御碑亭，便他写的二首长诗：“焦山歌”。

正面，是乾隆第一次南巡，首到焦山时所作“焦山歌”。

反面，是乾隆第三次南巡时，依原韵再作“焦山歌”。虽是满人，乾隆爷的汉学水平还是蛮髙的。

欣赏明朝因弹劾严嵩，而被冤杀的大忠臣，杨继盛的墨宝。杨弹劾严的奏章和嘉靖帝为杨平反昭雪的圣旨为定慧寺镇山之宝，秘不示人。

行书欣赏。

米元章，即宋朝书法大家米芾。

碑林院落宽大，陈列的书法石刻众多，门外汉的我们看了一会，便有审美疲劳，转头看到一屋，明轩大窗，匾曰：画禅。便赶过去，想看看和尚画的画儿，不料门窗紧闭，门上贴了“办公地点闲人勿近”的字条。只好把门外刷金楹联，读了几遍，总觉得不妥，特录于此，请方家品评：

琳宇重光字焕龙驚传八法，

碑林永宝铭留瘗鹤炳三山。

出了碑林，途经一个院落，一抬头便吓了一跳：“人天師表”！何等样人才能承受得起？便自进去瞻仰。原来这是记念一代髙僧茗山的记念堂，茗山法师是著名的佛教领袖、佛学大师、宗教活动家，深受四海佛徒信众爱戴，为他设堂纪念确也应该。

纪念堂规模宏大，建筑面积一千多平米，有主厅和三个展厅：生平事跡厅、实物展示厅、影像展厅，主厅内供奉着法师铜像，背后是他手书的《金刚般若经》。纪念堂门匾“人天师表”由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长老题写。

紧邻纪念堂的便是焦山行宫，康熙、乾隆都曾在此驻跸。乾隆偏爱焦山，他六下江南，五次住此行宫，八上焦山。

想去见识一下山上的帝居，却见正门上有“江苏佛学院的铜牌”，且大门紧闭，只好沿花墙走动，想从花窗漏空处窥探院内情景。

却不料，佛学院怕游客们扰了学僧，使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便把所有花窗上的漏空，都从里堵住了。这也使游客们不能一窥堂襖，天机不可泄露也。

在定慧寺西侧，有座四柱三间冲天在牌坊，近前一看是“三诏坊”柱上楹联是：

三诏不起髙卧山中修道业，

一心用功隐居洞里学无为。

这原来是纪念焦光老先生的，可是碑坊里面却是“财宝天王殿”，殿中人来人往，香火旺盛，祈财礼拜者络绎不绝，如此矛盾，焦老先生何解？

定慧寺前，奇怪的是，不见敬香的老奶奶们，倒是一些俊男靓女们，擎香髙祝，大拜四方，令人注目。（视频可点开看）

焦山定慧寺历史悠久，名僧迭出，殿宇雄伟，佛像庄严，楼台繁多，香火旺盛，是国内许多名寺的祖庭，无须多叙。但说一点：康熙帝为主殿题写了“大雄宝殿”，又为主殿内额匾题写“香林”二字。我等在寺内瞻观一周，总因凡缘未了，便又回到了红尘世界。

放生池畔水木清华，风景宜人。

此千年老枫杨树，主干已蛀空洞，却枝叶茂盛荫蔽八方，许多游客坐此休憩。

红船绿波有如秦淮河。

这里风光不下于瘦西湖廿四桥，我被这里的小桥流水惊艳了，果然是“天下名山僧佔多”啊。

一路行来十分尽兴，现在我们正走在回停车场的路上。闲话少说，谨以打油作结：

昔从焦山渡，今行焦山路。

江山秋景茂，松桂皆可赋。

且与古人交，前贤实堪慕。

此行收获多，归时日西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