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自从二嫂在六年前因病离世后，我就没去过二哥在市里的家了。平常没有事，都是各自忙各自的，年节二哥会回老家，我是懒出门的人，近几年若不是出差或学习，我几乎不出小山城小市镇，日子一直就这样平淡如水的过下去。</p><p class="ql-block"> 国庆节假第五天，因一点小事去到二哥所在的城市，是夜留宿二哥家中。曾经，很熟悉的地方，变得很陌生，这个几年没有女主人的家，显得似乎过于清冷，感受不到以往的烟火气，二哥不讲究吃穿，生活永远简单到一碗开水泡饭就是一餐的样子。从前，我记得他们常常会争吵，就是我在，他们也从不把我当外人，一样吵得不可开交，然后会因为我一句“你们再这样吵我走了”而同时停下来，各自去准备饭菜水果招待我，我很烦他们这样无聊的争吵，往往只是一句话，一样东西放不对地方，总之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可以吵半天，谁都不服谁。可是如今，真希望还能听到他们吵架。物是人非，六年的时光，可能会有许多改变，比如因为快递业发达，可以不出门就能随意买到需要的东西，所以不再需要逛街买衣服，所以越来越不愿意出门。可是记忆总在内心深处，不会刻意想起，却总是无法抹去那些深刻于心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我刚刚毕业参加工作，不断地进修学习，考试考证，经常会来这个城市，每一次来，二哥都会接送，为了让我熟悉城市的道路，他常常带着我步行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穿越这座城市，我有时候走得脚疼不愿走了，哥哥会在旁边找个地方歇歇，可能是公交站，也可能是路边随意一个什么地方，但只说休息一会，依旧不会搭车或者打车，也断然不会在外边用餐，都是回家吃，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习惯节约，直到后来我要回家了，哥哥送我去搭车，会把能带的吃的东西都给带上，天冷会给我买最贵的羽绒服和羊毛衫，我才知道，哥哥不是抠门，而是不希望我吃外边的东西，因为我身体不好，肠胃不好，外边的东西不卫生，我平时不喜欢运动，缺乏锻炼，所以他希望我多走路，还有也怕我去到陌生的城市会迷路，因此特意带我走城市的道路，教我认识路标和辨别方向。嫂嫂就会在家做好吃的洗好瓜果，收拾好房间等我。他们就是三线城市里最最普通的夫妻，每天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每天为柴米油盐算计着，往往对自己很抠门，舍不得花钱，从来不会让你感觉到他们有多爱着对方，生活缺乏诗意和新意，但是，往往也是他们，让城市有了温度，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万家灯火里，最普通最小的元素，构成城市的光影流动，让这座城市有了生机与活力。</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直都很平淡，二十多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我虽然不再像以前需要考试考证进修了，但也还是会偶尔去住一两个晚上，二哥还专门给我备了一套小小的紫檀木的茶具，他们不喝茶，但是会很在意我的喜好，我喝茶时，嫂嫂也会陪着喝一点，聊一聊家常，问候一下家里老人，这大概就是最平常的生活琐事吧，确实，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极其平常。</p><p class="ql-block"> 直到七年前的一天，突然收到嫂嫂身患绝症的信息，且已届晚期，药石无用，医院最后的诊断，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那时候，觉得天似乎缺了一角。二哥一下子就变得脆弱不堪，曾经那个我一直觉得可以依赖的哥哥，突然变得六神无主，变得慌乱不已，事事找我拿主意，我心疼又无奈，一下子，也从他们最疼爱的小妹妹的角色，切换到杀伐决断的大姐大的角色了。无论如何，最后的努力总是要有的，前前后后十几轮入院化疗，大姐二姐都从外地回来了，大嫂小嫂也都撂下家里的活计，轮流到医院照顾，我还记得有一次周末我去医院探望，旁边病床一位岁数与嫂嫂差不多的大姐，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但是她很乐观，聊天中得知她已离异单身，儿子工作顾不上，家中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活计，没有谁能丢下家里来照顾，所以都是一个人，熬一天算一天吧，她很羡慕嫂嫂，说妯娌和姑子都这么好的真的没见几家有这样的。确实，病区里，看到的大多都是这样，因为这个病，最终都是人财两空，所以很难评说什么对和错，人性或者现实如此，莫可奈何。嫂嫂虽然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但是她表现得还算好，一直都没有让我们觉得背负太沉重，她会向病友炫耀她这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妯娌姑子的好，我担心后期她会疼得太难受，一直找山里的医生给她捡些可以缓解疼痛的草药熬水给她喝。就这样，她一直撑到了次年入秋，比医生诊断的半年时间多了五个月，她说她是赚了的，大概也就是因为大家庭的温暖和照顾，让她可以比较从容地去面对，她走得还算安详，没有被折磨得太难堪。</p><p class="ql-block"> 其实，一个人的离开，确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能是这个世界太大，人太多。生活还是会回归正常，平静平淡。我不知道二哥这几年怎么过的，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难过吧，相较知道嫂嫂突然身患绝症时的崩溃和脆弱，他似乎已经走出来了，他依旧很努力，工作，挣钱，贴补大哥小哥，喜欢照顾家里每个人，也更喜欢回老家，偶尔，也会听他说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也带回来过一个长相有几分像嫂嫂但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挺温和的，脾性很好，也是丧偶，有个女儿刚大学毕业，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哥哥，我想喜欢哥哥的女人不会少，因为哥哥长得很帅气，又那么能干，只是，直到今天，也还是没有确定的一个，这个家，也依然还是没有女主人，哥哥，也很少看到他笑。而我，似乎也变得不爱说那么多话了，也不再去逛街、去市里，就便是去了也不会在哥哥家留宿，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我反而更留恋那个家的烟火气。说没有改变，终究还是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客房因为太久没住人，灰尘满满，是哥哥收拾打扫的，空气中都是粉尘的味道，我对粉尘过敏，哥哥没有让我动手，侄女早出晚归，上班、玩儿，也不会管这些事，我还是觉得，这个家里，真的需要个女主人。哥哥煮饭做菜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实木沙发上，电视开着，我有点恍惚，又感觉落寞，那套紫檀木的茶具，因为太久没有用过，亦满是尘灰，我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痛，并且感觉到冷，我还是会想起嫂嫂穿着睡衣在厨房、客厅、房间进出的样子！六年的时光，足够改变一个人，可是，却不够忘记一个人。有些事，有些人，不提起，并不是忘记。</p><p class="ql-block"> 岁月无声，时光无语，留给我们许多伤和痛，也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且慢慢前行吧。 </p><p class="ql-block"> 甲辰龙年菊月朔五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