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再见楠溪</p><p class="ql-block"> 我爱楠溪,从初遇就一见钟情。岁岁年年,数不清我曾来过多少次。</p><p class="ql-block"> 今日雨水丰沛,湿润,轻触肌肤,微凉,一夏的灼热终得消融。</p><p class="ql-block"> 沿着栈道,雨中慢行,熟悉的溪流,时缓时急,激流冲荡处,泛起青白色的水花,静水流深处,碧潭绿波。咕咕,哗哗,泠泠,潺潺,该用哪一个词来形容水声呢?似乎都不能完全达意,天籁是什么声音,我也不清楚,只觉那缥碧的水声似我的旧相识,她懂我,她在我的血脉里流淌,带着一缕缕清新的气息,像薄荷般舒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站在石桥上,撑着伞,看着雨珠溅落水面,像跳动的音符。桂花香像爬山虎的藤蔓,四处蔓延,令你盈袖满怀。 </p><p class="ql-block"> 当我写下这段文字,我心中有强烈的欢喜,因为我知道,我的心被唤醒了,我重新拥有了感动的能力。</p><p class="ql-block"> 我是山水达人,我是山水的信徒,我爱江,河,溪,涧,大海,蓝天,峡谷,层峦。春天田野的繁花,夏天庭院的葡萄藤,深秋山野的红柿子,都能让我心如小鹿怦然乱撞,我用镜头去记录,用文字去抒怀。踩秋叶,拾红枫,嚼冰凌,这都是常有的事。</p><p class="ql-block"> 忽然,生命走到一个阶段,也就是近两年吧。心境大不如从前。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缘故,时常感到烦闷,消沉,焦虑,茫然。看什么都平淡,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曾经那么挚爱的山水,我也懒于涉足了。那些曾经随意一抓一大把的小美好,小欢喜,小情调消失得无影无踪。 </p><p class="ql-block"> 三四月间,我帮儿子养蚕,其实没两天变成了我在养蚕。说来有点可笑,四十多岁的人,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养蚕。整个过程,我收获了许多第一次体验:第一次在深夜的寂静里听蚕吃桑叶的沙沙声,看着桑叶在蚕宝小脑袋的快速移动下一点点变少,我第一次形象化理解了“蚕食”的含义。我还亲眼目睹了蚕宝蜕皮的全过程,看着它们吐丝,结茧,破茧,化蛾,产卵。这期间我有过惊喜,有想过提笔写点什么,或赞叹它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或赞叹蚕宝一生的跌宕起伏,多姿多彩;或者赞叹它一片桑叶吐蚕丝,换人间温暖的奉献精神。</p><p class="ql-block"> 但最终未动笔墨,因为当我提笔欲话时,猛地觉得自己有些华而不实,有些做作,又不是笨小孩儿了,还轻易写这些幼稚的东西,蚕宝们可没想这么多,它们的一切行为,不过是自然赋予的本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三眠蚕起食叶多,头发不梳一月忙”,蚕农们可没有我这番闲情逸致。于是在这种心态下,怏怏地搁置了那些多情的念头。唉……</p><p class="ql-block"> 七八月间,我回老家了。大清早,我跟爸妈去赶集,屋后依然是满眼大片油绿绿的稻田,穿过宋岗村的小路时,家家的门前盛开着鸡冠花﹑指甲草,枣子压弯了枝丫,墙垣上攀爬着丝瓜秧,遇到熟人,跟老妈随意地打着招呼:让去她家菜园子里摘辣椒,割空心菜。</p><p class="ql-block"> 搁先前,这乡野的质朴瞬间可以点燃我的诗意。但这次不同。我看到几个农夫在田边的沟渠里抽水灌田,太阳像灼热的炭火,烤得一个个黑黢黢,还有几个婶子背着药箱在喷洒农药,他们弯着腰,在齐腰深的稻秧里慢慢挪动。何岗这个小集市上交易的只有一个人群:大爷大妈。买主卖主都是黑土似的脸色,这是他们统一的身份标识,摊主们的面前或摆着几把自己种的青菜,或束着几只自己养的鸡,还有自己下河捉的鱼,他们打量着过往的人群,翘首以盼。</p><p class="ql-block"> 呵,生活分明是艰辛的﹑平庸的,哪里来的那诸多诗意?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故作风雅,看透这一点,我就像孩童看透了奥特曼的欺骗性。渐渐地,我感觉自己在给自己织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用各种纷扰﹑焦虑﹑失意把自己勒得死死的。经常的,感觉胸腔里有一股暗流,它来回翻涌,搅得我心惶惶,甚至连呼吸都是浑浊的。</p><p class="ql-block"> 我怕我的心就这么枯萎了,一个人失去了对生活的感动力,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这意味着一颗心枯燥,无趣,不安,寂寥。</p><p class="ql-block"> 所幸,这种糟糕的心境只是短暂的一个阶段。所幸,今天再见楠溪这氤氲的烟雨,我竟有了初遇她时心灵的悸动。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四处飘散的精气神又聚拢起来,让你不禁想伸出双手,去紧紧地拥抱生活。</p><p class="ql-block"> 不是生活只剩下艰辛,是我极端地只看到失意。你能说蚕宝化蛹成蝶,实现涅槃不具有生活的哲理?你能说那墙垣藤上结的丝瓜不是在营造人间烟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