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垄的尽头是腰痛

水昜861727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我无从知晓，但我知道北大荒麦垄的尽头，是那种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彻骨腰痛。

老歌中有一句歌词：“麦浪滚滚闪金光……”，没割过麦子时，每听于此，眼前必呈一幅丰收美景，幸福感极强。但真正手握镰刀，在“金光闪闪”中持续弯腰前行时，幸福感烟消云散，只剩下极度疲劳和腰酸背痛外加手中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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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地域辽阔广袤无垠，最适合机械化操作。但当年遵循“小镰刀打败康拜因”的奇怪理论，有时却偏偏让机器闲着人玩命干，硬要以人海战术取胜。

开镰之日，我们在麦地一字排开，每人负责大约一、两米的宽度。开始大家还齐头并进，渐渐地，前后距离慢慢拉开。这时候，不但能比较出谁的镰刀快、谁的动作麻利，更能比较出谁的腰好。

麦收最考验人的就是腰的功力，时间一长，我旁边腰不好的焦桐跟不上趟了。好在我的腰还比较抗造，于是把她的垄都一併“拿”了，让她专门捆麦捆，省得我俩都要一会儿割一会儿捆，镰刀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浪费时间和体力。

割麦子不是单纯地把麦子割倒即可，而是还要捆成捆。第一镰割下的麦子要拧成“腰”，平铺地上，然后再把割下的麦子放到“腰”上，最后用“腰”将麦子捆好。

这活儿还真有点儿技术含量，不合格的“腰”捆不住麦子，垛麦垛时一提即散。开始不熟练时，知青们往往把时间都浪费在了这上面，一会儿割一会儿捆，有时捆还捆不牢，返工重来，手忙脚乱速度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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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焦桐流水线作业配合默契，我在前面只管埋头割，她在后面负责捆。这样干效率确实提高了，只是苦了腰，长时间一个姿势动作，腰真疼啊！

北大荒的麦垄那叫一个长，长得好像尽头都到了地平线以下，不知在何方。整片麦田“金光闪闪”看不到边见不到沿。似火骄阳下舞镰挥汗间隙，看着远方休息的康拜因，很是无奈。

麦芒划破手臂，汗水渍在一道道血痕上，火辣辣地痛，但比起腰痛已不算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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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奋战熬到地头，终于可以彻底舒展一下酸痛的腰了，但焦桐的腰已疼得直不起。捆完最后一个麦捆时，她要在地上跪很长时间，等到疼痛稍有缓解，才能一点一点直起腰，再慢慢站起身。由于腰不能完全伸直，所以她最初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姿势也很别扭，走一段时间后才逐渐恢复正常步态。

为了缓解腰疼，焦桐一边走，一边把镰刀把儿横放在后腰间，两头用双肘固定。晚上睡觉时，焦桐腰疼得躺不住，腰下垫上棉袄还是感觉支撑力不够，只好再把硬硬的镰刀把儿垫上，很是受罪。

还有更受罪的。割麦子这活儿还真是“男女有别”，身材高大未必比身材苗条的占优势。有些男生麦收时，个子高弯腰更深，没多久便腰疼的弯不下，干脆跪着往前割，简直是一路连滚带爬，因而“打狼”方阵里往往男知青居多（“打狼”，东北方言，喻比落后者）。

当年我先到地头后，没少接过“打狼”男生的垄。前些年在一次参加知青电视节目中，有的男生还提起我接垄的事。主持人问我是否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如实回答：“次数太多，记不清了。”大概我因从小喜爱体育，又在业余体校练过几年体能，有点儿童子功，所以腰腿还比较禁折腾，尽管也很累，但万幸没落下腰腿病。

有时想想，捆麦子的“腰”能聚拢住一捆麦子戳立不倒，就如同我们的腰，能支撑住整个躯体不倒。麦捆的“腰”不结实，麦捆必散；人的腰不给力，身体何谈健康。康拜因还有定期保养，知青却似永动机般不停转动。当年过早过度的透支劳累，使腰腿病成为大部分知青们的终生之痛。积劳成疾的许多病痛，大可统称为“知青病”。

麦收季节也不完全是艳阳天，有时还要龙口夺粮，在水中挥镰收割。连日淫雨的麦地一片泥泞，机器不敢进麦田怕“趴窝”，这次真的是“小镰刀打败康拜因”了。在泥水里的麦收，我们称之为“捞”麦。有一年“捞”上来的麦子磨成面后，又黑又粘，我们吃了一年的“巧克力发糕”。

今日北大荒已绝对是我国机械化农业的天花板，再也不会出现“小镰刀打败康拜因”的奇特画面。 网络照片。

我的麦收功夫回京后还施展过一次。刚参加工作不久，有一年单位组织年轻人去北京郊区支援麦收。一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仗着曾在北京郊区插过队的资历，自认身大力不亏，向我叫板 ：“兵团的，咱们比试比试怎么样？”

他这一声“兵团的”，顿时勾起我“兵团人”的不服输，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战，心想：大姐我在黑土地割过的麦子，比小弟你吃过的面都多。比就比，谁怕谁！我拿出在兵团练就的镰刀功夫，一通奋战之后，比赛结果还真没给兵团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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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正因当年曾经历过麦收之苦腰背之痛，对古人所云的“粒粒皆辛苦”有着深切体会，所以如今我极度赞赏并一直遵守“光盘行动”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