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欣赏：一雨成秋 （丁立梅）

郭慧

一雨成秋

文：丁立梅

晨起，有雨。穿着短袖嫌凉了，我折回屋，翻出一件开衫套着。

邻人相遇，脸上有喜容，站定雨中，报喜似的笑着说：下雨了呢，天凉了。

是啊，下雨了，天凉了。

这个夏天，真叫难挨，天地间像着了火，从南燃到北，一路燃过去。人们每日里望着天上的大太阳，发愁着，不知这样的炎热，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对秋的渴盼，比哪一年都来得强烈。

秋终于跟着这场雨来了。与夏日的凌厉和咄咄逼人不同，这时的雨，多了温柔意。它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像绣娘在绣花，以天地为布，横几行，竖几行，行行复行行，密密的。秋的模样，便在“绣布”上逐渐显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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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谷熟了。稻子黄了。红薯该挖了。葵花籽该收了。枣树上的枣，红得像女孩的唇。石榴树上的石榴，跟一群胖娃娃似的，咧开了嘴在傻乐着。柿子树最入景了，一树一树的柿子，像镶着无数的红宝石，令人驻足了又驻足。

楼下人家长的那架扁豆，一个夏天只顾长藤长叶，偶尔冒出几朵花来，也是开得漫不经心的。这样的一场雨后，它忽然开了窍，懂了事，扬起理想的帆，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开，荚一嘟噜一嘟噜地结。从前的好时光都轻慢了，它要好好把握住当下。于是乎，人乐了，天天可以摘扁豆吃。母亲说，用芋头烧扁豆，比烧肉还好吃。母亲在老家屋后长了一大片芋头，绿叶蓬勃，碧波荡漾。那些芋头，有一大半将被输送到我这里，一日一日，暖香我的胃

这个时候，一些叶子也开始好看起来。譬如银杏树的叶。它们一点一点染黄，远观去，黄花朵一样的。满树缀着这样的黄花朵，灿烂了半边天，你只能用“惊艳”来形容它们了。梧桐树的叶，则像怀旧的纸张，焦黄焦黄的，适合在上面写相思。有人开始计划着要去看枫叶了。“小枫一夜偷天酒，却情孤松掩醉客。”诗人杨万里的比喻委实可爱，秋天的枫叶，可不就像少年偷喝了酒，纵情地醉上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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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树最大方了，它捧出一捧又一捧鲜艳的果，与天地共享。我从汉中平原乘车一路过去，往秦岭深深处去，路边飞掠过一些树，满满地擎着一簇一簇的红，艳透，于满目的苍翠之中，实在突兀极了。心想着，什么花，这么张扬！趁着车速减慢，我盯着细看，突然惊觉，那是栾树啊。也只有它有这等本事，把果实整得比鲜花还艳丽。

紫薇开得更是热闹，有点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思。它攒着无数桶的红粉蓝紫，这个枝头刷上几刷子，那个枝头刷上几刷子，快乐得不成样子。像心无芥蒂的小姑娘，你待她好，她开心。你不待她好，她仍是开心。她的灿烂，与你无关。我所在的校园里长着几棵这样的紫薇，我去教室给学生上课时，看见，笑一下。下课时回头，还看见，再笑一下。心头漫过一片粉。

这世上，总有些好，让你无由地喜欢。它在那里，它就在那里。因了它，简单的日子变得充实，也变得让人有了念想和留恋。

文章选自丁立梅作品《走着走着，花就开了》，作家出版社 2019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