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飘香

叶子青青

　　

中秋明月光下，徐徐微风吹来阵阵清香，那是庭中桂花的味道。暗绿丛中闪烁着或红或黄或白的星星点点，竟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味儿，让人想像不出小小花朵哪来的力量，怎样的魂魄！

丹桂

　　

我对桂花最初的印象，来自小时候邻里的教书先生。雨天月夜，闲来没事，和小伙伴们聚在先生的小屋里，听他讲古道今，讲来讲去说的最多的是桂花：什么“桂”“贵”同音，人们喜欢当庭植桂，寄托了吉祥如意、兴旺显达的愿望；什么秀才金榜题名又称及第“折桂”；壮士凯旋，最隆重的旌表是授以“桂冠”；青年男女谈情说爱，谈到清浓处，便折桂相送；桂花可赏可食可用，做食物香料，做化妆香精，做药物，花、籽、根入药，性温味辛……俨然一个桂花通。

有趣的是，先生描述花美味香，好像面对实景实物，一往情深，说到动情处，竟语音颤颤，目光湿润。我们呢，莫名其妙，只是窃窃地笑。直到后来才知道，先生深爱的亡妻名字就叫桂花。他述物思人，我们少不更事，怎能沟通，何以共鸣？不过，打那时起，桂花的美好形象深深印在心里，金秋赏桂成为向往的梦。

丹桂

　　

桂花，有丹桂、金桂、银桂、四季桂等，自古归属于百花上乘，诸木极品，是人们珍爱的传统庭园花木。凡目睹过“千桂竞放，十里飘香”美景的人，都会久久不能忘记。

在北方，尤其农村，桂花极少进入寻常百姓家。碰巧我那个上千户的大村还真有一棵。听说庭院故主是前朝有功名的人，如今早已易主，住着区里的工作人员。我们挡不住当年先生绘声绘色描述的诱惑，于是伴中秋之月，前去观看，结果仅见到那棵蓬蓬旺旺遮了小半个院子的桂树，一朵花也没看见。

我们绕树寻查，惊动了屋里人。随一声低低的绵绵的问话，房门口站出一个文静秀丽的青年女子，微笑着招呼我们进屋。听惯了乡邻高声大气的呵斥，看多了粗犷无度的举动，眼前的情形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心田，不由自主地被区文书的新媳妇牵进满是清香的房内。她拉平了我们跑乱了的衣衫，洗去满脸满手的污垢，轻声地问这问那。直到月上中天，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此后，再猜想桂花的模样，直觉的大概就像这八月十五月下温和的新娘。

月下新娘

　　直到来泰山脚下工作，才有缘得见桂花真面目。又是中秋，细雨绵绵，岱庙里新置桂花千株，竞相怒放，我急急前去圆赏桂梦。

刚到岱庙北门百米外的大路，袭人的花香迎面而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香气，香中带着轻轻的甜意，香得清淳绝尘、香得浓郁飘逸、令人心驰神往，是那种任何花香都无法比的，值得珍藏进记忆、久久回味的幽香。

它熏香了蒙蒙细雨，浸透了赏桂人的身心，也浸透了古今咏桂的诗文佳句。“清香不与群芳并，仙种原从月中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难怪倾倒了那么多文人墨客、志士仁人，到底不负“天香”的盛誉。

丹桂

　　院内甬道两旁，一排一排，摆满了双耳大木盆栽植的桂花。冒雨施肥的管理人员介绍：桂分三种，微黄发白的为银桂，橙黄色的为金桂，艳红色的为丹桂。丹桂最名贵，也是院里最多的。远远望去，只见油绿狭椭圆长尖儿的叶子肥厚茁壮，万波丛中，依稀露出或黄或红的星星点点。这就是桂花? 颇是怅然。几个穿着入时的青年兴致索然地抱怨而去。

我忙近前细看，只见叶子底下玲珑的花朵，几个几十个地簇拥成一堆堆一片片，密密匝匝地挤着，贴着粗壮的枝丫，羞怯怯地展开纤纤花瓣，安宁地承受风雨的吹打。微风掠过，碧波翻卷，扎眼的丹桂以出众的红艳，一尘不染的晶莹，托着细细的水珠，悠然展现出天生丽质。

真美，美得花清始真，香浓自永，如低眉、如含笑、如轻歌曼舞，与大自然形成和谐的韵律。它花小，却有味儿，平凡而又超凡，轻俏而又端庄，尊贵而不骄纵，是其他花所不能及的内涵深蕴的秀丽，别具情怀的谦和温馨，叫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可亲可爱而不可亵玩的感动。

丹桂

　　此情此景，使我陷入冥想：桂花的细小身躯，却孕育出浓烈的奇香，蕴含着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灵魂。等到聚集全力，毫无保留地绽放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安居叶下，收藏起自己的美丽。这心境、这品格是自然的造化，还是桂花特具的心路历程使然? 它和着东岳大帝府邸里特有的神圣、渊默、肃穆，分明地回荡成浓浓的历史文化，承载起东方女性传统的美德。

金桂

银桂

四季银桂

注：此文发表于《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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