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父母那段创业的日子

乐鋆

在我十三岁那年暑假的一天，父母亲早上七点带我乘火车去南昌的姑姑家，当天中午11点多就到达了。

我们一进门，姑姑脸上堆满了笑容，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她的突然拥抱让我不知所措。母亲在旁说：“叫姑姑呀，害羞什么？"我才赶紧怯怯地叫了一声:“姑姑”。姑姑答应着，牵着我的手来到客厅。

“周文（姑父）怎么没在家？“母亲问正在倒茶水的姑姑。

姑姑笑呵呵地说：“他呀，目前开了一家小型霓虹灯厂。现在不是流行霓虹灯吗，他侄儿特意去学了制作霓虹灯的技术。别说生意还挺火，成天家里见不着他的人。”

父亲脸上突然一惊，声音急促地问：“大妹，在哪？带我去瞧瞧！”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非常兴奋。

那时父亲退养在家，正愁没事可干，这会儿看他神情，好像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了。

“哥，吃完中饭再去看吧！"姑姑对父亲说。

吃罢中饭，姑姑领着父母亲和我坐了半小时公交车，来到姑父开的那家霓虹灯厂。厂不大，是用一套民用房改造建成的小作坊式的工厂。我走进一间房，满屋都是透明的玻璃管。

姑父引荐了他侄儿与我们认识，那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

那天，他左右手上各捏着一根玻璃管的两端，右脚有节奏地踩着喷火焰的踏板，每踩一下，玻璃管下的喷头就冒出天蓝色的火焰。听姑父说火焰温度有一千度。玻璃管在火焰的喷烧下，慢慢变软。他左手抓着玻璃管的另一端，按照图纸上的样式进行不断弯曲，直到和图纸上的样式相同。为了防止玻璃管在弯曲时折扁，他嘴上还要不停地在玻璃管前端吹气。

这一系列操作让我看得目瞪口呆。更神奇的是，把氩气、氖气等气体充入后，通上电，五颜六色的灯漂亮得让我看花了眼。

父亲看得更仔细，眼睛像定住了，我回过神时，瞧着他还在盯着玻璃管，眼睛眨都不眨。当天晚上，父亲就跟姑父商量也想开一家这样的霓虹灯厂。因为我家那座城市还无一家霓虹灯厂。姑父当即拍板，说：“哥，您大胆开，技术方面我支持！"

父亲当即决定和姑父以股份制方式办厂，俩人各投资一半。父亲有了姑父的支持，又征得母亲的同意，第二天父亲就带着母亲和我急匆匆地乘火车返回了家。

到家后一刻都没停歇，父亲跑前忙后筹备资金和办理开厂前的各种手续。同时，我和母亲在附近大街小巷找合适的厂房。一个月过去了，场地还无着落。

“天无绝人之路”，这天，母亲让我去社区开证明，我无意中听到社区工作人员在说有一处空闲房子要出租。那个房子的位置在一座小山脚下，我原来经常从那儿经过，曾问过母亲这房子是干什么的，怎么空在那里没人住？母亲告诉我，这个房子是人家的仓库。那时我还透过院墙门缝瞧了瞧，有好几间房。这时回想起来，办厂应该是很合适。这样一想，我赶紧跑回家跟母亲说。事情进行得意外顺利，母亲跟社区领导协商定下了租约，预付了一年房租。

租房当天，我和母亲去打扫卫生，清扫出了许多虫子，看着非常恐怖，我感到很害怕。但母亲就像没看见一样，并不时安慰我：“有这条件就很不错了，我小时住的比这房子差远了，早上起床每天身上都有被虫咬的红疙瘩！"我心一紧，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心口莫名其妙地疼，鼻子有点酸。

霓虹灯厂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每天都有仪器托运过来。这些仪器都是些贵重物品，必须要有人日夜守候。白天我要上课，晚上就陪母亲住在厂房里，有时父亲与我母女俩轮流来守夜。

一到晚上，老鼠窜来窜去地满地跑，地上还不时传来“唆唆唆”地虫子爬过的声音。我被吓得整夜睡不着觉，生怕虫子爬上床钻进被窝，在我身上来咬我。就是不咬我，虫子爬在腿上或脸上那种感觉，我也不敢想象。母亲像看出我的心思，总是安慰我：“不要怕，有我在，虫子还怕人呢！”

父亲找来一些农药和鼠药投放，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我感觉母亲并不像她口中说得那样坚强。直到我自己做了母亲后才终于明白，那只是母亲“为母则刚"罢了。我和父母亲就这样硬撑着，心惊胆颤地每天晚上眼睁睁地看着老鼠在地上墙上跑、虫子在地上爬，我们在床上用手拍打着床铺，弄出响声吓退它们的日子，有时刚迷迷糊糊睡着，好像感觉到虫子爬上腿了，马上就惊醒了，接着又慢慢入睡。

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三个房间都装满了仪器和材料，准备工作也全部就绪。父亲又印制了一千张名片和一箱子合同纸，纸下端印有工厂的地址电话。带着这些，父亲在街上的门店一家一家地发着名片，介绍安裝霓虹灯的好处。

起初第一个月，发出去的名片像石沉大海。看着堆满三间房的仪器，还有一个月打了水漂的房租，父母亲的眼神有了迷茫。这时，母亲说：“是不是我们的方式不对，我们应该向那些睌上开业的商家推广？"父亲沉默着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以后一个月，父亲天黑就出门，不停地向晚上开业的商家发着名片。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第三个月时，终于有家歌厅联系了父亲，我依稀记得那家歌厅的名字叫“阳光歌厅”。父亲和对方很顺利地签下了第一份合同，并且同时姑父的侄子也连夜赶了过来。一星期后，“阳光歌厅"成了本市第一家安装霓虹灯的场所。陆陆续续地，定单多了起来，定单一多，父亲又招了六个工人。我和父母亲才结束了在厂房的守夜，改由工人轮流代替。

一传十，十传百，本市唯一一家霓虹灯厂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一天，母亲的一位老同学来到我家。他也是通过别人介绍才知道本市有一家霓虹灯厂。他是鹰潭火车站的一位领导，打算把鹰潭火车站两个字做成霓虹灯。他和母亲协商好后，与父亲签定了合同。

三天后去鹰潭安装霓虹灯，我也随同去了。当鹰潭两个鲜艳无比的字安在鹰潭火车站的最高处时，母亲眼睛闪着泪花，父亲高仰着头，嘴角上扬。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高兴起来，前期的辛苦努力终于成功了。

八年后，我结婚当日，姑姑的儿子，那时已熟练掌握了制作霓虹灯的技术。他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用霓虹灯制作成的双喜。他把双喜字安装在我的床头上，电一接通，红红的，满屋的喜气。这时我的心情五味杂陈，有开心，有喜悦，有对父母亲最初办厂时的艰辛和伤感，更多的是懂得了父母亲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