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

玛格丽特

秋风乍起，菊黄蟹肥。



黄昏时分，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

襄阳北路上的东正教堂外，上街沿围了一小撮人。

远远的走来一对父女，父亲看上去约摸三十多岁，女孩六七岁的光景。待他们走近，看清原来是一个小贩被众人围着。那小贩坐在街沿边上，跟前摆着两个乌泱泱的网线袋，袋里装着些个头并不是很大的大闸蟹。

众人围着、看着、比划着、闲聊着……热热闹闹的。

父亲低头问女儿：“想吃大闸蟹吗？”

“嗯嗯”，女孩忙不迭的点头。

父亲蹲下身子挑了几只品相极好的大闸蟹，让卖家称好了份量，装在网线袋里，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着女儿的手，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朝着家的方向走。

襄阳北路左拐便是长乐路，进了弄堂拐进左手第一条支弄便来到自家后门口，父女俩人一前一后跑上楼梯，边跑边嚷嚷：“妈妈，妈妈，快来看我们买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三楼晒台上。晒台左边被改建成公用厨房间，厨房外有几个公用水斗。

母亲恰巧在水斗旁洗衣服，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那袋蟹，仔细端详了一下：“真好真好，只是个头小了些，那我们就做一盘面拖蟹吧。”

女孩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母亲将个头不大的螃蟹一只只洗净，再一剖为二，右手兰花指微微翘着，举着那切开的半只螃蟹，将螃蟹裸露在外的肚子往一大盆面粉的中间蘸一下，立马放入油锅炸，待锅里所有的螃蟹炸得两面焦黄时，用生粉勾芡一下，临上盘前再往面上撒些新鲜碧绿的葱花，金灿灿的一大盆。

一家人齐齐整整的端坐在餐桌两侧，女孩迫不及待地在桌上摆好了筷子。父亲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蟹端上了桌，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半只蟹。

可是，大伙儿没吃几口却都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所有的蟹都是苦的！

父亲非要与那蟹贩子去理论，女儿也要跟着去，父亲一把将女孩抱到脚踏车前杠上，骑上车便走。

那贩子正准备收摊，几袋蟹都卖完了，也没见有人来闹，他哪肯轻易承认自己的东西有问题。

进退两难之际，父亲突然想起母亲曾同他讲起过，今天的蟹有点意思，在锅里不停地吐泡泡，半锅蟹，半锅泡泡。

父亲立马调转车头往家赶，到了家直奔灶间。

元凶就是它！

一袋用了一半的洗衣粉赫然“屹立”在灶头上。

母亲那时刚洗完衣服，随手将洗衣粉搁在了灶台旁，兴许是当年的制作工艺不够精良，洗衣粉袋子上的字早已被摩挲得面目全非了。母亲也没仔细瞧，随手将它当作面粉给用了。那时的洗衣粉都是高泡型的，那些螃蟹吃进去再吐出来，半锅蟹，半锅泡泡🫧，犹如一个泡泡浴场。

东正教教堂外窗户上的西洋画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个蟹贩子再也未曾谋面，长乐路的弄堂房子，两个月前也被拆迁了，女孩也早已长大成人……

但在这个银杏渐黄的季节里，我总会忆起当年那锅吐着泡泡的大闸蟹！

2024年国庆于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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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重彩画作者：李守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