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阿娇 - 区姑娘

金陵王

       每当我听到《弯弯的月亮》这首歌中“童年的阿娇”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虽然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的形象在我脑海中还是那么清晰，童年时代的一幕幕都会浮现在我的眼前。确实，她长得很漂亮，和电影演员王晓棠长得很像，但这并不是我迷恋她的原因，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学二、三年级的小学生，我那时也不过是小学四、五年级。而当时电影也只能看看《地道战》、《平原游击队》、《南征北战》等等，所以还不知道王晓棠，看王晓棠的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以及《英雄虎胆》，那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

      我小时候，洗衣服是一件很费力的事。通常是家里用搓衣板将衣服用肥皂洗好后，再到附近的小河去漂洗掉肥皂水，当时漂洗衣服的方法是用一根棒槌在青石板上不停地敲打衣服，以便打出其中的肥皂水，俗称“汰衣裳”。“汰衣裳”的事，通常是交给小孩去做的。

       有一次，刚好我去河边“汰衣裳”，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也在“汰衣裳”。好长一段时间，河浜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以至于有一个给开水茶炉挑水的工人，来来回回几次只见到我们两个人，就开我们的玩笑，“你们两个是配对的吗？怎么还在？”，我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抬起头来，发现她也正抬起头来，这时我们的目光就汇聚到一起了，这一对视，使得我们一下子脸都红了。

      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圆圆的脸，明亮的大眼睛，白净的皮肤。后来等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她几次，她穿着一条碎花的裤子，上身穿的是白色的衬衫，短短的发型，看起来干净利落又洋气，一看就是刚从大城市来的，不是本地的，因为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她。

      自从那次邂逅，我就渴望能再次见到她。我想她肯定是住在附近的。当时正值文革年代，学校、家长都不抓学习，所以我也是整天也没什么事，就经常在家附近的街上转悠，希望和她不期而遇。

1970年代的丁蜀镇解放路（右边尽头的位置就是电影院）

      我家窗户看出去的是一个四岔路口，正是我们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由于南京新街口是南京最热闹的地方，所以当地人也把这个路口叫做新街口。

      这个路口往西这条街，就是我们镇当时规格最高的一条街：解放路。镇委、工人医院、工人电影院、新华书店、陶都饭店、陶泉浴室、第一百货、第一副食品商店都在这条路上。往北是蠡蜀路，通往蠡墅再到蜀山。新街口往东就是“新街”，我家的大门就朝着这条街。往南是民主路到小木桥。

      新街口的标志性建筑就是圆圆百货店，它是一栋半圆形的建筑，一面临解放路，另一面朝着蠡蜀路，圆圆百货店向西就是电影院。电影院实际上是一个大院，大院里有一片小树林，还有一个小池塘。除了电影院，还有工人文化宫，阅览室，图书室，棋牌室等也在这个大院内。

      那时候电影院是我最流连忘返的地方。有一天正在电影院转悠，发现她正从电影院旁边的圆圆百货店的后门出来去倒马桶。

     圆圆百货店楼下是营业大厅，二楼是家属宿舍，所以我猜想她肯定是住在楼上的。

    终于又见到她了，心里一阵高兴。想和她说一句话，又怕她不理我，所以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渐渐走远。

      圆圆百货店二楼的宿舍都有临街的窗户。从此以后，我就特别留意二楼的窗户，希望能看到她美丽的脸庞。

      我发现圆圆百货店对面的邮电局是一个很好的视点，从那里可以近距离观察到二楼的窗户。刚好，邮电局临街一面有一个阅报栏，于是我就天天去那里看报纸，同时回头观察二楼的窗户。

      我要感谢她，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就是那时形成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我终于在二楼的某一个窗户又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脸庞。我们相视微微一笑，点一下头，就算认识了。

      后来我发现，从我家的朝西的窗户也能看到她家的窗户。有一天我从家里的窗户正朝着她家窗户看，不一会她也来到了窗户前，她也发现了我。我们相互对视，久久不忍离去。

      从此放了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到窗口，等待她的出现。她也是每天放学后就站在窗口。我们默默地看着对方，天天这样对视着，从她小学毕业到上初中两年，又从初中毕业到一个工厂工作了一年，然后到她母亲工作的中百一店当营业员，经过了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直到1979年我到杭州上大学为止。

      我好几次很冲动地想冲进大楼到她家和她诉衷情，但由于胆小都没有成行。

      一直到我上大学离开故乡，期间我只和她讲过两次话。

      有一天我实在憋不住，看到她下来到对面邮电局大院内的井里去挑水，就尾随她去了，当时实在胆小，去了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我看到她的水桶上有名字区小平，我就问："你叫区小平?",

      她答：“不，是我哥哥。”但我从未见到她的哥哥，似乎她家中只有她和她母亲两人，她母亲在中百一店当营业员，气质也很好，听她的口音好像是无锡人，确实是从大地方来的。

      我引以为豪的是，“区”我读的是“欧”，因为样板戏《红色娘子军》中南霸天的狗腿子老四名字就叫区广四，还有我读过《三家巷》，里面有个漂亮的女孩就叫区桃，所以我还知道这个姓。

      后来看到边上有一些人在围观，就没敢再讲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从井里把水桶提上来，然后再挑着水离开。后来一直后悔，当时为什么都没有上去帮一下忙。

      最后的一次见面，是在我考上大学要离开故乡，我觉得应该是向她表白的时候了。于是在某一次长时间对视后，我走出了家门，走到她家隔壁的电影院大院里，在一个报纸栏下装模作样看报。她也是心有灵犀，不一会儿也从家里出来，也在报纸栏下详装看报。

      看看边上没人，她就问：“昨天走的是你哥哥啊？” 当年我和我弟弟是同一年考上的大学，她可能听人说了。

      我答：“不，是我弟弟。”

      “你什么时候走？” 她又问。

      “我后天走。” 我答。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问。

      “今天晚上要开会。” 她回答。

      后来看到隔壁邻居家的一个小孩走过来，并疑惑地看着我们，就没有敢再讲话。

      上了大学后，每天想的还是她。每次放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她工作的中百一店去看她，由于胆小，还是不敢上去和她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和她微笑点个头。后来，发现她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也无从打听她的去向。再后来，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中百一店都不存在了，变成了几个小商场，店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更无从打听她的消息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难以忘记的，虽然和她没说过几句话，但她确实充实了我从少年到青年的一段时间的情感空间，成为我甜蜜的回忆。

丁蜀镇新街口圆圆百货店近照（视角是从当年我家窗户望出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