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

徐文卫

　　我曾经多么努力多么强烈地想要离开它，如今却又多么愿意多么快活地走进它。不是走进它的生活，而是感受它那熟悉的气息，那深扎在泥土和烟火中的宁静，让我的思绪回溯到那极其贫穷又让人无限怀念的时光。

　　过了青通河大桥，下公路拐弯便到了村庄。

这是沿着圩埂内侧而建的村子。

一条水泥路两边不规则地建起来的房屋，大多数大门朝着路。站在路上可以窥见每家每户的堂屋，第一眼就能看到贴在宝壁（风水壁）的中堂画，中堂画下面是条几，条几前面摆放八仙桌，桌子两边有两把靠背椅，这里的人们皆门不闭户。

一位老奶奶坐在院子里，手中拄着拐杖，独自一人在自言自语。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沉浸在过去的时光。有一家的桌边围着五六位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不知正玩着什么游戏。

金秋十月，阳光灿烂，有些场院里均匀地铺晒着金黄的稻谷，扎着头巾的妇女正用稻掀翻稻。捆成捆的芝麻杆人字形排列在场院里一边，估计再有一个日头就可以锤杆了。路边的水沟里长满了茭白，像是稻田的篱笆。荸荠管子一样的茎干倒伏在田里，现在是荸荠成熟的季节。鸡和鹅在树荫下互不打扰。狗伏在院子门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过路人，并不看家护院。

　　村子与圩埂之间有一块块的荷塘。荷塘的荷叶挨挨挤挤的很是茂盛。荷叶的绿色变深了，有些变黄了。那么多的荷叶堆叠在池塘里，就像一块绿色的地毯，真想躺上去打几个滚。

　　若是走近，荷塘露出一角，池水碧绿清澈，池边放着几块平整的石板，那是村民经常洗菜洗衣服的地方。有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的倩影，有带着节奏的锤衣声。一根根荷杆直立在水中，荷叶像一把伞撑着阳光。倒影光影在荷叶的缝隙里流淌，如音乐般的舒缓，风一般的轻柔。

阳光下的荷叶变得透明，蜻蜓的翅膀也变得透明。

空气里弥漫着荷叶的清香，青草的香和桂花的香。

　　荷塘与荷塘之间有逼仄的埂，小路在马唐草狗尾草的掩盖下时隐时现，若是走在这样的小路须分外小心。柳树生长在埂边，是荷塘的守护者。秋风吹过，柳树细长的枝条轻轻摇摆，将大块的绿阴落在荷叶上野草上。一明一暗使色彩的对比更加强烈，油画的意味也更浓。

　　合抱之木已枯死，皲裂的树皮，赤裸的枝干，与周围的生机盎然形成视觉反差，传达出无明的寓意。

　　鸡冠花在墙角自顾无暇地艳丽开放，是秋天最好的诠释。

　　村子的西边是一望无际的广袤的稻田，稻子熟了，低垂着头，等待最后的收割。沟渠和小路在稻田中无限延伸，湮没在视线的尽头。有三三两两的水杉直立于稻田中，显得寂寞而又孤独。

那时候我站在稻田边，久久地望着那些直立的水杉 ，我觉得我也是孤独的。